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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泽七郎《楢山小调考》

作者:未知  来源:樱花上   更新:2007-1-18 10:35:20  点击:  切换到繁體中文


  雨屋家的男人狼狈不堪,腰腿都不听使唤了。他被烧松家逮住后,拥着架往祭祀场。“雨屋”一家也必须坐在一旁,他们只好哇哇哇地哭着,毫无办法。接着就是抄家,一些有气力的男人在雨屋家翻箱倒柜,凡是可以吃的东西全被扔到门外。看到扔出来的东西,大家都目瞪口呆了,从走廊里找出来的山芋越积越多,竟堆成了一坪左右的小山。雨屋一家的山芋不可能有这么多收成。这是因为山芋必须用埋芋种的办法去种,芋种可用来充饥,冬天一过,谁家的芋种都所剩无几了,哪一家的山芋似乎都不足以越冬。再说谁家种多少山芋,村里的人心里都有一本帐,无人不晓,“雨屋”家种的山芋不会超过这数量的十分之一。眼下这一堆山芋,肯定是收获前从别人家的山芋地里挖来的。
  雨屋家接连两代向楢山神谢罪。上一代的时候,说是去山里挖山芋藤充饥过冬,可是当时就传说:他们能顺利地度过冬天,也许是事先把食物隐藏在山里的什么地方了。
  雨屋家有十二口人。村里的人互相小声交谈着:“雨屋家好几代都是做贼的,如果不根除这个祸根,睡觉都不得太平。”
  那天整整一天,全村都没有干活,人们兴奋得没法控制自己。
  阿铃一家人都呆呆地坐在家里,辰平伸长了腿,两手抱着脑袋,他在想:今年我们家过得了冬吗?
  雨屋家发生的事并不只是他人的事,辰平家也切实面临着类似的问题,雨屋事件已把这个问题提到眼前来了:粮食不足,当然,不能去干偷盗的勾当,雨屋一家是十二口人,辰平一家是八口,但是辰平家胃口大的人多,论困难当与雨屋家不相上下。
  阿铃坐在辰平的旁边,也在操心过冬的事。虽说为过冬而烦恼是每年的常事,但今年人口多了,加上孩子也长大了,和往年相比,今年更糟糕。再说阿松又是特别的难弄。阿铃觉得阿松一定属于这种情况:“她不是来给袈裟吉作媳妇的,看她那种吃饭的样子,好象是饭量过大而被娘家赶出来的。”
  阿松虽是女流,但食量颇大。而且全然不注意粮食够不够,有一次煮豆子的时候,阿松说:“据说在煮豆子的时候吃豆子,豆子会越吃越多。”
  她说着就大嚼起来。这时阿铃和阿玉见了都十分担心,那句话的意思本是指豆子要大量地掺水煮,越煮越多。这次辰平也挖苦地说:“阿松,假如越吃越多的话,不吃不是就没有了吗?”
  阿松根本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一本正经地回答说: “喔,是真的?”
  于是辰平叫道:“袈裟吉!给我揍阿松的嘴巴!”
  阿松听到这话便停下嘴不吃豆子了。
  辰平和阿铃都在考虑过冬的事,阿玉也同样在想这件事。
  “我们家里呀,吃东西是有点胡来。一定得想想办法,按照定量吃。”袈裟吉接着眉飞色舞地说道,“今天我是立了大功的。”
  实际上袈裟吉今天早晨是出了大力,闹起来的时候,他是全家第一个奔赴现场的人,还是抄家的人员之一,所以山芋也多分到了一些。
  阿松也坐在那里,挺着个大肚子,活象只大蛤蟆,但今天的神色也是紧张的。
  阿玉象想起了什么似地去堆杂物的库房抱来了一只石臼,开始磨豆子。随着石臼咕噜咕噜的转动声,黄色豆粉从石臼的四周向下掉。见到这番情景,袈裟吉唱道:
  吃豆要用冷水镇,
  瞎眼爸爸看不见。
  “用冷水镇”就是先在水里泡。歌词是说:吃豆子时,由于吃炒豆或生豆会发山咯噔咯噔的声音,瞎眼的父亲就会知道有人在吃豆子。所以豆子泡在水里变软之后,想吃的话就可以瞒着别人,独自偷吃。“瞎眼爸爸”不一定是指父亲眼瞎,它的意思是说:上了岁数的人目力不济,年轻人又容易肚子饿,所以叫他们瞒过老年人,暗中多吃一点。
  “真干得出!”钱屋家的儿子一边嚷着一边走进来。
  “真干得出”就是指干了伤天害理的大坏事。雨屋家的男人干出大逆不道的事使他感到惊讶。
  “瞧!那山芋净是小个儿的呀!”钱屋家的儿子说。
  很明显,山芋是直接从地里偷挖出来的。
  “我们种下的山芋,只能收得可怜的一点几了,都被偷挖了嘛。所以现在不能说是分给我们的,而是物归原主!被挖掉的要多得多呢!”钱屋家的儿子喊道。
  辰平也是这样想的。无论哪一家,都认为白己家里分得的数量根本不及被偷挖去的数量多。
  钱屋家的儿子又嚷道:“这个仇恨一定要报的!喂,到了晚上,雨屋家的那些家伙准要来做贼!快,必须想办法对付,不能高枕无忧呀!一定要趁早铲除祸根。”
  辰乎说道:“铲除祸根?足足有十二个人呢。”
  袈裟吉立即接口,开玩笑似地说:“真傻!挖个大洞,把他们都埋了,不就……”
  阿玉停下转石磨的手,也开玩笑地说道:“不行啊,那么多人聚在一块儿,能埋到哪儿去呢?”
  钱屋家的儿子答道:“不是开玩笑呀!无论谁家,现在都停下了活儿在想主意哪!”
  钱屋家的儿子生气似地冒出这话后就向外走,这时,门外传来呱呱呱的乌鸦叫声。
  “听,也许是因为你光讲这种不吉利的话,乌鸦才叫了。”阿铃这么一说,钱屋家的儿子立刻回过头来,边说着: “今天晚上,也许要有葬礼了。”边出去了。
  后山有本村的一块坟地。即使在这种食物不足的穷山村里,一旦年轻人去世举行葬礼的时候,也要供饭,而乌鸦立刻就把这上供的饭吃了,所以传说乌鸦是喜欢有葬礼的。于是相传乌鸦具有一种灵感,它预知葬礼即将举行时便会高兴得叫起来。因此说乌鸦一叫,人们就联想到这是死人的前兆。钱屋家的儿子回去之后,大家都一声不响。一想到村里人白天杀气腾腾的样子,也许从今夜开始雨屋家的人就会一个一个地减少下去,大家不由得毛骨悚然。这时,连阿玉推着的石磨也发出了不同寻常的咕噜咕噜声。
  躺着休息的辰平突然说道:“奶奶,明年要进山去了哪!”
  阿铃听见这话才松了口气。她知道辰平总算是同意了,便放下心来。
  阿铃马上答道:“我前村的老奶奶也是进了山的,先前,我婆婆也进了山,我当然非进山不可。”
  阿玉停下推石磨的手说:“没关系,‘小老鼠’养下来,由我抱到后山深谷里去丢了,奶奶您不会象榧树家那样被编成歌子来唱的,你放心好了。”
  袈裟吉一听,不服气地说:“真傻,由我去丢了,不就行了吗?’
  “不就行了吗”的意思是说“没有什么问题”。
  接着,袈裟吉对阿松说:“喏,我说我去丢掉算了。”
  阿松立即表示:“啊!那就真的拜托你了。”
  大家不约而同地朝阿松的大肚子望望。
  阿玉的石磨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震得远处仿佛有雷在轰鸣一样。袈裟吉看到大家又默不作声了,便大声唱起歌来。他撩起后衣襟盘腿而坐,袖子一直卷到肩头,嘴里唱道:
  爸爸你来看,枯树长新技,
  背着驮物架,快到山里去。
  近来袈裟吉对歌曲的曲调掌握得很出色。阿铃也感到袈裟吉唱出的曲子确实动听。不过今天袈裟吉唱的却是一曲信口开河的小调,很久以前就流行了。他唱着唱着就乱了套,阿铃感到不象话。
  “袈裟!没有这种歌!是‘山上起了火,枯树长新技’!” 阿铃教袈裟吉。
  “啊,钱屋家的小子是这么唱的嘛。”
  “笨蛋!据说很久以前,山上发生了火灾,当时大家都向山上赶去,于是就有了这首歌。辰平,”阿铃说着望望辰平。
  辰平仰脸朝天躺着,额上搭着一块抹布,一直盖到眼边。
  阿铃用眼角瞄了瞄辰平,她忽然感到辰平很可怜—— 安排过冬是一桩苦差事,陪同去祭稍山也很棘手。刚才辰平对阿铃说“明年要进山去了哪!”其实他在此以前早就记挂着这事了。阿铃这么一想,觉得辰平真是可怜。
  阿铃向辰平身旁靠了靠,轻轻地掀去抹布,只见辰平的两眼在闪闪发亮,阿铃立即缩了缩并朝后退退。不过她一转念:“两眼闪闪发亮,难道是流眼泪不成?这样懦弱无用该怎么办才好!”
  阿铃斜着眼睛盯着辰平的两眼,心想:趁我还活在世上,让我好好看看他吧。
  石磨声停止了,阿玉奔了出去,到前面河边去擦脸。先前,阿玉也曾停下磨子去擦过脸。
  阿铃想:这家伙也真的哭了?够戗!竟这么没有用。辰平也应该坚强一点,都这么懦弱,怎么办是好!
  袈裟吉又唱起来了:
  山上起了火,枯树长新枝,
  背着驮物架,快到山里去。
  这次是正确无误的唱法。旋律确实动人,“枯树长新枝”是以朝山颂佛歌的曲调唱出来的,如诉如泣,宛如浪花小调的节奏。
  一俟“快到山里去”唱完,阿铃就大声喝起采来:“哟! 好!”
  第三天夜里,已经很晚了,一群人踩着杂沓的步子经过阿铃家的门前,向后山走去。翌日,雨屋一家人已离村而去的消息传遍了全村。
  “再也不谈雨屋家的事了。”村里达成这样的协议。从此谁也不再提到雨屋。
  一进入十二月份,就是严冬季节。由于平常用的是阴历,所以月半的时候就进入最冷的阶段。
  孩子们吵吵闹闹地说:“雪姑娘跳起舞来了。”
  这时,阿铃便使劲嚷道:“我进山去的时候,一定要下雪的!”
  “雪姑娘跳舞”是指一种白色的小虫在空中飞舞。相传这种白色小虫一飞舞,就是天降大雪的先兆。
  阿松即将临盆已是毋庸置疑的事,她平时的举动和气喘的样子都十分显眼。
  再有四天就要过年了,这天,阿铃一早就等着辰平起床,然后和辰平一起到门外,对辰平耳语说:“今天晚上,你去把进过山的人们叫来,得告诉大家了。”
  阿铃决定明天去祭楢山,所以打算在今晚请客,想把进过山的人们邀来,请他们喝饯别酒。
  “还早着昵!过了年上山就是了。”
  辰平听阿铃说明天就上山,有点不知所措,因为本来是打算过了年去的。
  阿铃说:“傻瓜!即使稍许早了一点,可还是早一点好!否则,‘小老鼠’养下来的话……”
  辰平打不起精神来,所以也没有答话。阿铃又说道: “快点去对大家说呀!大家进了山,家里就没有人了!”
  这种口气具有使辰平绝对服从的力量。阿铃象是从后面追着辰平似地说道:“听见了没有,一定要请来哪,明天我这个人得进山啦。”
  这天晚上,邀来的人们汇集一堂。进山去的前夜,摆下了饯别酒席,受到招待的只限于进过山的人。这些人一边狂饮一边陈说进山的注意事项,这虽是一种说明性质的指点,其实也是一种起誓。在陈说上也自有一套礼节,得一个一个地挨次发言。来聚会的有七个男人和一个妇女。这妇女去年以陪同者身份进过山,但是找妇女当陪同者进山毕竟是罕见的,有些人家实在没有陪同者,只好央求别人陪同进山,而陪同的大都是男的。请来出席饯别酒会的八个人,也以进山年份的早晚分先后,进山时间最早者资格为最老,具有首先发言的权力,这人就象是头目,当了大家的召集人,饮酒也得由他领头。一切都按进山年份这样一个次序来排定。这天晚上资格最老的是“急性子阿照”,其实阿照性子并不急,他今年五十来岁,为人稳重。不过阿照上几代的前辈里有一个急性子的人,所以至今仍沿用这个称呼,它已经不是一种绰号,而成了家号性质的标志了。
  虽说是在自己家中请客,但阿铃和辰平却坐在正面上座,客人们倒是在对面的下座并排坐着奉陪。在阿铃和辰平的面前放着一只大酒坛,坛里盛有将近一斗的雪花米酿的自产农家土酒,这是阿铃早就为今晚准备好的。
  阿照面对阿铃和辰平,重新施礼表示谢意,接着,其他几位来客也一起低头致意。
  阿照对辰平说:“祭楢山是要陪伴的,你要辛苦啦。”
  阿铃和辰平在宴席上得闷声不响。
  阿照说过这句话后,捧起酒坛送到嘴边,咕嘟咕嘟喝了个够。然后传给下一个人,这第二个人也喝了一通,然后顺次往下传,一圈转下来,酒坛又拿到阿照面前。
  阿照用念书似的语气对阿铃说:“进楢山的规则一定要遵守呀,一条是进山后不能讲话。”
  阿照说完,又将酒坛送到嘴边,咕嘟咕嘟喝过后传给下一个人。
  阿铃和辰平都了解今晚客人们要作些什么指点,平时都听过,知道是怎么回事。然而习惯上都是这么再听一遍的,这也有面对诸位来客起誓的意思;所以只有洗耳恭听了。
  酒坛又转过了一圈,放到阿照下首的那个人面前,他用一种与阿照同样的语气念道:“进楢山的规则一定要遵守呀,一条是离家时别让任何人看见。”
  他说完,便将酒坛送到嘴边,咕嘟咕嘟喝了一通。酒坛转了一圈后放到了第三个人面前。这第三个人也用同阿照一样的语气念道:“进楢山的规则一定要遵守呀,一条是从山上往回返时千万别回头。”
  他说完,也将酒坛送到嘴边,咕嘟咕嘟喝一通。酒坛转了一圈后放到了第四个人面前。其实到第三个人已经交代完了,这第四个人便把进楢山的走法说了一遍:“进楢山的道得这样走:绕过后山的山脚,从第二座山的枸橘树下通过,转过山麓登上第三座山,这时可以看到一个池塘,绕池三圈再由石阶朝第四座山攀登,攀上山顶后,楢山就在山谷的正前方。然后以山谷为右侧、以第二座山为左侧继续前进。围着这山谷转一圈大约有两里半的路程,途中有一处地方出现七个曲折,名叫七谷。越过七谷就进入登楢山的道了,这楢山的道路似道非道,可从楢树间一直往上攀登,山神已在等你们光临呢。”
  他说完后,酒坛往下传过去,指点的话到此为止。指点结束,所有的人都不许说话。所以说,除了上面四个人讲过一番指点的话以外,其他人都不能吭声。按下来大家默默无言地递着酒坛把酒喝完,要是谁喝得实在喝不下了,他便一声不响地离席而去。阿照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大家都离席回去后,阿照也站了起来,他站起来的时候向辰平招了招手,然后一起走出门外。他小声地对辰平说:
  “喂,要是不愿意就别登到楢山啦,可以在七谷这个地方往回返。”
  阿照这么说着,虽然一个人影也没有,他还是朝四周围探视了一下,完全是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
  “怎么说出这种奇怪的话来?”
  辰平这么想着,不过阿铃既然那么一心一意地要去,这种愚蠢的事便与自己无涉,辰平也就不怎么介意了。阿照紧接着说道:“喂,按说这是要背地里瞒着人对你说的,所以讲过就算了!”
  阿照这么说着便回家去了。
  客人都走了之后,阿铃和辰平也都上床就寝了。可是明天晚上就要进山,所以阿铃一点睡意也没有。
  夜阑人静,大概在丑时三刻的时候,阿铃听得门外有人在哭泣。
  哇哇哇的哭声是一个男子发出来的。这哭声渐渐靠近,来到阿铃家的门前,但这时那哭声仿佛消失了,却传来了“摇聋子”的歌声:
  六根、六根、六根噢,
  陪伴人似轻松并不轻松,
  负担沉来肩上重。
  啊,六根清净,六根清净。
  阿铃在床上抬起头来仔细倾听,她听出了先前的声音就是钱屋家阿又的哭声,不由得骂了一句:“混帐东西!”
  过了一会几,好象有脚步声过来了,接着阿铃家的门上响起了嘎吱嘎吱用手指扒门的声音。
  阿铃起身,来到廊檐下,打开了嘎吱嘎吱作响的门。门外月光明亮,只见阿又遮住脸全身颤抖着蹲在那里。
  这时,一个男子吧嗒吧嗒飞跑过来,他是阿又的儿子。这小子手里拿着一根粗绳站在阿又面前怒目面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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