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日本的风俗文化史,有时须眉男子的骨气还不如卖笑生涯的烟花女子,这里举出的是日本幕末时代一个名叫喜游的“游女”(近代对妓女的叫法),她在马上就要被一个美国嫖客赎身的前夕,出于对异邦人的厌恶,用短刀自杀身亡。
根据幕府和外国签订的条约,横滨开港是在所谓“黑船事件”(1853年,美国东印度洋舰队司令佩里率军舰来航日本浦贺,压迫幕府开国,老百姓称黑色的军舰为“黑船”)五年之后,即1859年,距离明治维新只有九年时间。开港后幕府在横滨村建了海关和官员宿舍,以江户为主的商人在这里开了一百多家商店;幕府还专门辟出15000坪地皮,叫人们投资建“游廓”(妓院)。于是,这里出现了15家“游廓”,其中有一家名叫“岩龟楼”,主要服务对象是外国人嫖客,喜游就是从品川转到这里来的。喜游曾表示讨厌接待外国人,经营者答应她来后可以不让她接待外国人。可是来横滨后,有个名叫“伊鲁乌斯”的美国人死皮白赖地点名非要替喜游赎身不可,而且表示尽量要把喜游当成“包月”的外室,要多少钱给多少钱。喜游本人因为有言在先,所以坚辞不就。在老鸨和朋辈多方规劝下,喜游无奈只好答应了。这是在1862年,喜游当时只有17岁。
那一天,嫖客伊鲁乌斯已经早早到来,但喜游化妆费了时间,许久也不见她出屋。欲火攻心的伊鲁乌斯多次催促,得到答复总是说“马上就来”、“马上就来”,可就是不见人出来。因为时间过长了,鸨母不放心开门进去,发现屋内屏风后死一般寂静。鸨母挪开屏风,眼前的情景叫她魂飞魄散——喜游已经刺破咽喉自杀,短刀还留在她的脖颈上!旁边放着一封遗书和一首辞世和歌。遗书大意是:
世上浮沉于苦海者不下千万,虽说职业所定,但没有父母之命,将肌肤献给仇人叫人伤感。唯考虑到主人的恩情,只好自认命薄。元凶即是那金钱,这金钱是宰割游女的软刀子!我愿脱离金钱软刀子的苦海,回归阿弥陀的利剑,告别主人回归爹娘膝下,那金钱之光又能奈我何?噩梦醒来,急急走上“诚”之路。将我咬牙切齿的尸体拿给今夜的客人,让他知道污泥中的卑微女子也有日本之精神!
那首和歌意为:
日本女郎花,
朝露浸湿尚忧烦,
娇嫩使人怜。
更哪堪落雨摧残,
惨将衣袖湿一片!
喜游是苦出身,不得已流落烟花巷,她还有些文采,在自杀前写了辞世和歌,她对异民族有不共戴天之恨。喜游在被美国佬赎身之际毅然自杀,这反映了日本民族受儒教思想影响之深,即所谓宁死不屈的民族气节。喜游的誓死不跟美国佬,有可能是受当时“攘夷”声浪的影响,她对美国人与其说是反感憎恨,莫如说是惧怕的成分占得更多。妓院本是旧社会的耻辱和毒瘤,是男性主流社会里的“钱性交易所”。青楼女子,她们是被侮辱、被损害的人。她们出身往往很苦,除极少数人以外,流落烟花巷绝非本意。奢华和脂粉一般不能将其身上原有的固有素质冲刷干净,喜游的自杀尽管其中还包含有一些别的因素,但她有朴素的爱国思想是不能否定的。
喜游的自杀,是对封建制度的愤怒控诉,是属于“抗争型”自杀。喜游如果活下去,必须就范和那个美国人过日子去。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之身不被异国人玷污,她只好抛弃自己宝贵的生命。喜游是有一种信仰,她为了这个信仰,为了一个民族的凝聚,抛弃了自己的生命,这种精神不可能完全是消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