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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客眼中的日本

作者:孙郁 文章来源:文景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5-4-17 6:48:00 文章录入:贯通日本语 责任编辑:贯通日本语

李长声对域外文化持一种欣赏、观望的态度。他在五花八门的书本里,发现了东方人超然于世相的东西。
    对中国人而言,日本是个很不好谈的国家,理清它的文化,还有着诸多障碍。十几年前,我在《读书》杂志上注意到了李长声,那时他的关于日本的随笔,写得机智洒脱,并无老调子,自然就有一种别样的印象。后来到日本访问,结识了长声先生,见其白发英颜,硕壮的体格,联想其文章的风格,不由得有种亲近之感。李长声客居日本多年,从事出版研究,对中日出版界的情况十分熟悉。他的文章,多是关于日本图书的引介,味道隽永,很得日本小品与中国书话之妙,有时读着,令人想起知堂老人,现在的读书人倘欲了解当下日本文化,李长声的著作,是不可不读的。
    李长声不太爱写长篇大论,亦不钻到经典研究的书堆里,他说自己爱写千字文,目的是防止信马由缰,耽误人家的读书工夫。手头有几本他的随笔集,都差不多是短文章,内容呢,大多是大众文化、传播学里的理念,真像走进日本文化的窗口。《樱下漫读》、《东游西话》、《日知漫录》诸书,色调是多致的,不去日本的人,亦可在其书中,感受到那个社会里的形态。而这些,我们在大学教授的讲章里,是很难感受到的。
    谈日本的文章,有两类我以为颇可注意。一是关于衣食住行的,这一点知堂先生多有著述;另一类是关于其大众文化、新闻出版的介绍短文,那也是进入日本社会的一个窗口吧。前一类文字有点玩赏,是血脉里的东西;后一类呢,像是与别人谈天,可窥见灵魂里的存在。李长声喜欢谈天说地,他读了那么多日本人的书,把有趣的和无趣的写出来,真真画出了日本的灵魂。比如我们这些不通日文的人,原以为东瀛乃一种色泽,而李氏却画出了左右翼不同的肖像。他写大江健三郎、远藤周作、三岛由纪夫,川端康成、井上靖诸人,涉笔成趣,不仅熟知他们的文本,且深知掌故、佚事,读了有种赏心悦目之感。李长声著述似乎有点自娱,可细心一看,不尽都是为了自己,而照顾的是中国读者,把异域的优劣、明暗娓娓道出,其用意是可佩的。时下谈日本的书很多,但像李氏的文章,寥寥无几。在喧闹的日本,作者像一个看客,超然地打量着尘间的事物。有一点诙谐,一点反讽,甚至一点名士气,一百年间,这样从容地阅读日本的人,是很少见的。
    我知道李长声久居日本的原因之一,是喜欢那里的自由随意,可以悠然地打量身边的生活。但他的文章不太偏爱玄学,倒是充满了感性的东西。作者是经历了“文革”的一代,对极左的思潮有着切肤的体味。他的日本朋友,大概就有不少的左翼人士,但我疑心那些左派的声音,在李氏看来,带有几丝悲喜剧的色调,处境不同,感受是各异的。李长声特别注意的是日本知识分子避世的选择,以为那里有真实的声音。比如《川端康成的沉默》、《钓遍世界的开高健》、《文学里的歧视》诸文写日本文人的独立特行,不为流俗所囿,都别是一番滋味。作者很留意东瀛文人潇洒的个性,写那些逆俗之人,也带点心向往之的情调,文章自然也就有了韵味。中国人写外国的书评,多少有点正襟危坐,样子似乎也沉重得很。比如近年引介的哈贝马斯、德里达诸人的书,评论者就被一种深厚的理念压迫着,那确像是一种精神饥渴者的负重之行。李长声不是这一类人,他不太爱谈什么使命感,对域外文化持一种欣赏、观望的态度。读书是一种审美,写作也是一种审美,他在五花八门的书本里,发现了东方人超然于世相的东西。日本人的苦乐荣辱,谁说不能刺激我们中土人的心?长声先生就发现了我们彼此相通的东西。国内读者关注他的写作,原因是在那里能读到某种期待的东西。
    日本人的外表,给人一种单色调的印象,似乎被一个模式套着。读李长声的《日知漫录》,才知道先前的印象过于表面,我们未知的却是那么多。就出版业而言,日本比我们发达得早,我们这里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出现的各种写作流派,如“新新人类”、“肉身写作”、“愤青批评”等等,早在三十余年前已在那个岛国发生过。所以我读长声的书,有时仿佛觉得是谈中国的事情,比如“匿名批评”、“文学里的歧视”、“反国家主义”,在我们中国,不都曾有过?东方诸国,在大而一统的社会,狂狷之人较难存活,而精神的闪光,大多在这些人身上。《为有悼词存于古》乃关于日本人的“悼词”写作,但作者就有了诸多发现,颇有意味。这里不妨引来:
    “日本的葬礼形式很显得僵化,而文学家的悼词常常独放异彩。关于悼词,开高健这样说:对于笔者来说,吊词的特质大概是只能写一回,在不知会延续多少年的生涯里只能写一回,是赠给只能死一回的人的只能写一回的短文。而作家立松平和说:追悼文章写得美,被蒸馏一般纯度高,大概是因为接到讣告不久,在情绪激昂之时援笔。笔者处于走投无路的状态下书写,不是要使文章从形式上完美,而是要无限接近远去者。不兜圈子修辞,运用直截了当的简短语言。此时笔者是虚幻若谷的。本来以文为生的文学家无法逃脱已定型的文体,但在逝去的精神前自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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