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健三郎忧虑未来(热点人物)--在北大附中演讲 谈中日青年和解合作
继前天在中国社科院举行题为“始自于绝望的希望”的演讲后,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日本著名作家大江健三郎昨天专程赶到北大附中,与该校师生们座谈交流。在这两天的行程中,大江健三郎透露自己的新作《别了,我的书》,是其长篇小说封笔之作,并多次谈到鲁迅对其为人为文的影响。大江健三郎还在谈话中批判日本当局政要,并对日本目前的政治现状表示担忧。虽然已经步入晚年,但他希望尽自己的能力去唤醒日本人民的觉醒。 >>关于新书 长篇小说封笔之作 《别了,我的书》与此前出版的《被偷换的孩子》、《愁容童子》组成三部曲。在小说中,主人公长江古义人被他的朋友椿繁拉入了一个秘密计划。椿繁是一位建筑师,他从美国回到日本,试图不流血地炸掉东京的一幢超高层建筑。长江古义人在这里扮演的角色很矛盾,一方面他的人道主义使得他反对任何暴力行动,另一方面他又赞赏这样的行动——这里有无政府主义思想和激情下的绝望的疯狂。小说主要以对话的方式展开,试图通过各种不同人物之间的对话,对“暴力”进行各种层次的讨论,以引起人们对于当代社会“暴力”泛滥的思考。 小说以大江健三郎自身为原型。长江古义人是一位有着民主主义思想的著名作家,获过国际文学奖,有一个智障的儿子,这些都和大江健三郎本人的实际情况相差不远,但小说的整个情节是虚构的。据了解,此次出版的中文本是该书的第一个外文译本。由于年事已高,今年71岁的大江健三郎表示,《别了,我的书》是他长篇小说封笔之作,未来也许会写些随笔、散文之类的文字,“但肯定不会再是长篇小说了。” >>关于鲁迅 鲁迅话语60年记心间 大江健三郎在北大附中作了题为“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的演讲。 他告诉中国学生:他在贫穷的村庄出生,他的童年是在日本侵略中国的战争中度过。父亲的去世使他几乎失去升入中学的希望,而战争结束后日本的新宪法又使他成为民主主义教育制度的第一批受益者。今年71岁的大江健三郎,12岁时第一次阅读到鲁迅小说中有关希望的话语。“在将近60年的时间里,它一直存活于我的身体之中,并在自己的整个人生里显现出重要意义。”正是这种希望,使大江健三郎勇敢地面对长子智障的现实,倾尽十年的心血教他学会相当于三岁儿童智力的语言,将他培养成一个拥有众多乐迷的作曲家。 大江健三郎向中国学生讲到与“希望”同样重要的“未来”。他引用法国大诗人保尔·瓦莱里的话:虽然我们生活在现在,细究起来,也是生活在融于现在的未来之中。“人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创造未来,准备未来。”大江健三郎说,“小泉首相再次参拜靖国神社,却最大限度地否定了日本和年轻的日本人应拥有的真正的未来。” 他说,中国的年轻人与日本的年轻人一样,必须一直朝向未来生活下去。“假如那个未来充满黑暗、恐怖和非人性,那么在那个未来世界里必须承受最大苦难的,只能是年轻的你们。因此,你们必须在当下的现在创造出明亮、生动、确实体现出人的尊严的未来。惟有中国与日本的年轻人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和解,并在此基础上展开友好合作,鲁迅先生的话语才能成为现实。” 谈起对中国其他作家的印象,大江健三郎说,早年他曾以日本作家代表团成员的身份来到中国,见到了文学家茅盾、老舍、巴金、赵树理等人,“当时细细地注视着这些伟大的中国作家,觉得他们犹如茂密森林中的参天大树。我想告诉大家的是,我这个人最爱的,就是书和树。” >>关于作家 嫉妒村上风靡中国 根据日程安排,中国社会科学院今天将用一整天的时间召开大江健三郎作品研讨会,中国的学者们将从多个角度与大江健三郎交换意见,而这在日本也是前所未有的。对于如此优待,大江健三郎风趣地说:“我这个人的性格不是嫉妒心理型的。我夫人是我年轻时代曾经影响过我的好朋友的妹妹,我们结婚已经五十多年了。按她的话讲,结婚前和结婚后我从来没有嫉妒过什么。但是,对于村上春树的小说在中国各地的畅销和引发的热烈研讨,我倒是有些嫉妒,所以特别高兴主办方为我准备的研讨会。” 同为日本当代重要作家,谈及作家川端康成、村上春树的作品与自己作品的风格差异,大江健三郎说,川端康成善于将日本古典文学的传统融入其作品中,而村上春树的作品则善于将外来文化很好地移植到作品中。 >>关于忧虑 日本正在走向孤立 早在2000年,大江健三郎曾在中国社会科学院做过一次演讲。“那一次,我在演讲中提到了我的忧虑,即日本在亚洲正在走向孤立,日本国内民粹主义趋势逐渐显现。我不仅对北京的听众讲过我的这个担忧,也对东京的听众做出过提醒:千万不能让日本历史上多次重复的‘锁国’再次发生了!然而事实是,我所忧虑的事情正在发生。” 大江健三郎坦率地说,站在这里演讲的他,心情是沉重的。“六年来,可以说我的担忧一直挥之不去。其实,以中日之间的关系,尽管日本紧紧追随着美国,一旦挑起战争,无论国土还是民族,首先从地球上‘覆灭’的是日本和日本人。这一点就连我们当中最健忘的人都应当想象得到。”大江健三郎沉重地说,他已经是个老人了,在思考未来的时候,对于也许不久的将来会离开人世的自己本身,他并不做什么考虑,心里想得更多的是生活在将来的年轻人、他们的那个时代、他们的那个世界。他为此而深深忧虑。 大江健三郎说:“这次来中国演讲,我一方面感到高兴,另一方面感到紧迫。因为,我已经71岁了,也许没有第三次机会。作为一名对中国知识界抱着敬意的作家,我要尽我的力量。” >>关于期待 呼吁利用教育唤醒自觉 尽管对日本以及正在遗忘历史的国民表示忧虑,但大江健三郎并没有灰心、绝望,他援引鲁迅的名言:“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以此为鼓励,大江健三郎说:“我想呼吁把教育作为核心渠道,运用‘伦理的想象力’唤起日本人对未来的构想。如果说为了推动自我教育需要具体的教材,那我们周围不是有很多吗?问题在于需要勇气面对现实。更坦率地说,就是我们要改变现在这种毫无反省的状态。我们要为我们的未来拥抱‘伦理的想象力’。” 大江健三郎表示,为了一步步朝向这个目标,他将把它作为自己晚年的工作,加入到保卫日本宪法第九条、保卫教育基本法的运动中。“尽管我们所面对的是猛烈的逆风,但已经有老年、壮年、青年和妇女等有觉悟的日本人走在了这条道路上。” ■人物简介 大江健三郎,日本小说家。1954年考入东京大学文科,两年后转入法文科,在萨特哲学和欧美现代小说的影响下开始从事创作。上世纪60年代起,其创作进入鼎盛期,重要作品有长篇小说《个人的体验》《万延元年的Football》《洪水涌上我的灵魂》《倾听雨树的女人们》等。 1994年,由于他的作品“通过诗意的想象力,创造出一个把现实和神话紧密凝缩在一起的想象世界,描绘出现代的芸芸众生相,给人们带来了冲击”,而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 ■现场花絮 误把陶渊明当苏东坡 在与北大附中师生交流中,在援引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句诗时,大江健三郎误将该诗作者当成了苏东坡。在现场同学善意的提醒后,大江健三郎赶忙微笑着点头致歉。 平假字掩盖书法之陋 在北大附中与师生们座谈后,大江健三郎应该校领导邀请留下墨宝。 据大江健三郎透露,早在多年前母亲健在时,曾嘱咐过他说,中国是汉字的发源地,到中国后千万不要在公众场合写汉字,写得不好会遭人笑话。考虑到母亲的忠告,为了掩饰自己的书法窘态,大江健三郎刻意将中国的汉字、日本的平假字,以及英文混合在一起,写下了“觉醒吧,新时代的青年人。”这句话出自英国十九世纪的诗人布莱克之口,大江健三郎以此勉励北大附中全体学生。 尽管写下的汉字看上去横七竖八,缺胳膊少腿,但他拿毛笔的姿势以及一笔一画的认真劲却让人称道。 包饺子手艺差直露馅 为了让大江健三郎深刻体味中国饮食文化,北大附中特地在昨天中午安排该校文学社的同学,与大江健三郎一块儿包饺子。 尽管大江健三郎在日本也曾吃过饺子,但包饺子却还是第一次。看着薄得透亮、软软的饺子皮,大江健三郎一时不知如何下手招呼。在经过食堂师傅手把手的教授后,大江健三郎就自己动起了手。毕竟第一次包饺子,大江健三郎不是把饺子皮弄得稀烂,就是把肉馅捏得满手流油。其间,大江健三郎曾打算放弃,却被人劝住,继续包。终于在包过五个露馅的饺子后,第六个饺子就像模像样地捧在他的手心里了。(本报记者 卜昌伟) 《京华时报》 (2006-09-11 第023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