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骏
    
    我的日本外婆名叫中司清子，今年虚岁已经99了。她的家乡是日本山口县（与中国的省相当），一个至今已经出了8位日本首相的地方。
    
    我初到日本时，教我日语的老师在学校居然同时教日、英、德三国文字；更令人称道的是，他非常喜欢中国的历史，于是，我与老师就结下了莫逆之交。随着交情的日益深厚，老师逐渐把我们的友谊引入到他的亲情中去。一次，老师突然表示，在他的极力推荐下，远在千里之外的山口县的他的外祖母很想见我一面，而且，不由分说，老师就越俎代庖地告知他外婆我应允了。
    
    初去时就印证了我与外婆有缘，刚一开门，老人就迎候在玄关（门口）了。外婆身材不高，背略驼，鹤发银丝，脸上遍布皱纹但面色红润，笑容慈祥，一见如故。“大老远过来看我，真是辛苦了。”一句典型的日本式问候让我顿生到家之感。一个热水澡，一杯热茶已消弭大半劳顿。虽时至深夜，但外婆谈吐自如，精神绝佳，竟毫无睡意。
    
    外婆出身于书香门第，她的祖父就是一位在当地很有名望的官员，其父也为人开明正直，但家教极严，外婆有8个兄弟姐妹。26岁那年与时为中学老师的外公情结连理，婚后更是恩爱有加。
    
    外婆的家建在位于防府市近郊的一个小坡上，始造于日本江户末年（清咸丰初年），已重修过5回。虽洗尽铅华，但时至今日依然前见花园后有井田。既有五朝老宅之厚重，亦不乏山间别墅之韵味，更兼田园阡陌之野趣，来客尽可各取所需。两层楼的房子有近20间房间，虽遍置家什而井井有条。
    
    来到外婆的卧房，只见床边各色书报杂志已摞高至尺余。原来，外婆每夜于灯下床头读书报杂志虽至凌晨不辍。除了每天坚持阅读之外，老人还有一个绝活，那就是会做各类人偶，有日本娃娃，也有西洋娃娃，更有历史人物。观之，色彩华丽，惟妙惟肖，情趣各异，骤引童趣，不禁伸手把玩，难掩喜爱之情。还有各色立体贴画也具有极高的艺术及收藏价值。以民间艺术家称之，实有过之而无不及。外婆不止心灵手巧，干起农活来也非常得心应手。春种蚕豆，夏育西瓜，秋栽萝卜，冬植青菜，黄瓜、番茄等更是终年不断，四季都有新鲜蔬果以享唇齿之快。
    
    次日早起时，见外婆已在花园里晾晒昨晚洗过的衣服，动作轻盈。洗漱未毕，已闻得阵阵饭菜之香来自厨房。外婆给我们做了一大盘荤素搭配的色拉、刚烤完的鱼、炒鸡蛋、醋黄瓜、纳豆，当然少不了早上刚做的白米饭及日式酱汤。我在日本多年，几乎都是自己照顾自己，享受别人为我亲手做的丰盛早餐还真是屈指可数，幸福之色溢于言表。未及半晌，外婆给了我一把剪刀让我到后院的瓜地里去挑一个西瓜来吃。真使我惊讶，平生第一次剪藤摘瓜的硕果竟然重14斤余。那天由于早餐和西瓜的暴食，午饭也就只好再议了。
    
    翌年阳春三月再访山口时，又到外婆家后山的竹林深处去体验了一把跋山涉水挖竹笋的井冈山式的觅食方式，真是受益终身。
    
    一位非亲非故的日本老人。世界上多了一位外婆，认了一个外甥，竟也是如此美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