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前，父亲工作调转来到东京。“如果早一点知道的话，还可以租宽一点的房子……”我就是这个四月份刚刚搬到东京都内来的。厨房很宽，四张榻榻米宽和六张榻榻米宽的房间各一间。一个人住是足够的了，两个人住稍稍挤点。可事情也太突然了，不管怎么说，在这个房间里我和父亲的生活开始了。
    早晨八点，我一边往外提着垃圾袋，一边送父亲出门，“您别像昨天回来那么晚，呵，您的领带拧着呢。”
    晾完两人的衣服，傍晚四点多钟我去附近的蔬菜店买菜。“给你父亲做点煮毛豆不好吗?”蔬菜店的人跟我打着招呼。“唔，挺好，那就请给来点吧。”
    我本来就喜欢做料理，有人品尝那就更精神抖擞、乐趣倍增了。我做出各种各样好吃的精细菜饭等父亲回来。星期天和父亲一起去美术馆和超级市场，又一起在外边吃完饭回家。
    “哎呀，这不简直像新婚的家庭吗。”
    别人说我最近不和朋友们来往了。哈哈，其实呵——我向友人说明，听的人总是露出半分吃惊的脸色。
    “算啦，够烦人的了。难得一个人在都市随随便便地生活，却被监视上了。还必须照顾着点他。”
    对于害着思乡病的我来说，烦人的话我是怎么也接受不了的，不过“新婚家庭”那句话，却有点留在我心里了。
    简直像——即使别人这样说，新婚生活我还没有经历过，不能首肯。当然，我也不能“不是，不是的”一个劲儿地否定。有时想是那样呵，有时又想，不，还是有点不一样吧。
    和父亲交往二十多年了。说“交往”有点奇妙，可是，父亲喜欢吃的东西，脱西服时的习惯，心情好坏的信号……都了如指掌。端上便宜的茶时脸上便露出的厌烦，但手绢不给熨却不会觉察。这类事新媳妇是不会知道的。要是比喻成夫妇的话，至少在日常生活的水准上，我想那可能该是已达到壮年的境地了吧。
    家里那边母亲和弟弟也是俩人生活。弟弟是高中二年级学生，在家很少开口，整天闷在计算机和CD立体声包围的房间里闭门不出，吃饭的时候也总是不声不响地吃。似乎好不容易才和父亲唠点计算机的话，母亲总是发牢骚说，“究竟想些什么呢。”
    母亲是家庭主妇，一天中好像总惦记着这边，每天晚上都来电话。“西服偶尔也换着穿点，剃须刀忘了充电就糟了。使用牙刷的方法太粗暴了，想着给买了换上。最近早晨很冷注意睡觉时别着凉呵。呵，对了，枕套也快该洗了。茶……”
    “好的好的，茶买价钱贵的。衣着服饰也没问题。前几天我还送给他一个漂亮的月票皮夹的礼物呢。”
    放下话筒，我说，“又是妈妈打来的。”父亲听了很高兴。“怎么，有什么事吗?”“唔，没有什么，并没说什么事，犯担心病呗。”父亲又是一脸高兴的样子。如果接我的电话不会是这样的脸色吧，我不由的又羡慕又有点嫉妒。虽说如此，父亲也很少直接拿起话筒接电话。
    我把父亲的情况传给母亲，又把母亲的情况传给父亲。以每晚的电话为契机相互对话，我想夫妇还怪有趣的呢。
    为了让母亲放心，我强调顺利的一面，“爸爸已经成了地道的东京人啦。就连附近有个围棋会好像也让他发现了，相应地生活已经有节奏了。”母亲身体不太好的时候，“是吗……那也行，也没必要这么每晚都打电话呀……”看得出来父亲非常寂寞。我告诉父亲，“沉默寡言的计算机少年，打不起精神来。妈妈说偶尔回来一趟吧。”这边听了非常高兴的样子。如果一天不来电话的话，“怎么的了，今天妈妈没有电话呢。”“不是说了吗，没什么事就好。这么说妇人会那里的工作这二三天可能也忙得团团转吧。”“是吗……，那一定干得挺有意思的吧。”父亲有点无精打采。转念我又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就一天没来电话，爸爸就无精打采的。新的工作也好像很难徽……”这样一说，我就感到对面拿着话筒的母亲忽然活跃了起来了。“哎呀，昨天想打忍着没打。告诉他别太勉强了。你爸爸，唉，看得出就是那么神经质的。”
    我一直祈愿着双方健康，没有比健康更好的了。就像跷跷板似的，有时健康有时没精神，有时担心有时被担心。
    父母与子女不一样呵，直到现在我还在想。父亲和母亲是夫妇，这本是理所当然的事，竟给人非常新鲜的感觉。对我来说，作为“家庭”构成的一员，既能理解父亲又能理解母亲。因此，我代替了日常生活中母亲的作用，对于实际上的母亲好像有种变化的气氛。夫妇就是这样的吧，我想。不过，又不是这样。
    相对于父亲的母亲，相对于母亲的父亲。那里有不必经过女儿传递的情感流动。父母在一起住的时候没有觉得。那情感的一部分由我拿起电话筒这个动作而在我的通道上流动了起来。我努力尽量使其顺畅地流动，然而，由于女儿的调味，时常有一会堵塞了，一会水又增多了的情况。或者说，父亲和母亲通过我那渠道也许互相确认了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