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人的记忆里,阿庆嫂是察言观色的典型。她“摆起八仙桌,招待十六方……”卖茶,为的是察言观色,掩护八路军打鬼子。
你没听说过阿庆嫂吧?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她可是女英雄形象之一。但自知她的美丽能干远不是我等凡人可以学得到的,且将其察言观色用于写小说之训练罢。于是我和鲁迅文学院作家班的朋友们蹲在故宫大门口,望着熙熙攘攘的游客,猜着他们的职业、经历等等,编着一个又一个的故事,时而做着鬼脸,时而捧腹大笑……
也许借助于这种训练,来日本后我经常一眼就从一大堆黄种人中挑出自己的同胞来。为了证实自己的眼力,有时特意用中文去打招呼。不过有自讨没趣的时候,碰上人家不跟你认“老乡”,回敬的是日语,可惜我能听出那日语里浓浓的“虾油味”(福州人喜欢虾油,所以戏称福州方言有“虾油味”)。
不过,比起日本人的察言观色,我是自愧不如。人家乃“童子功”,或者干脆就是与生俱来的。
日前在教师食堂吃饭,我只顾跟同僚谈得开心,没注意到校长的儿子从身旁走过,当然没点头哈腰。后来同僚说我,你怎么这么“无神筋”?要吃亏的!我哑然。想必这亏是吃定了。
看来,你不能不服,在这世上,作为一个民族,日本人才是察言观色的典型。
前两天,在友人的厕所间里,偶尔发现林清玄的散文集《茶言观色》。本来就喜欢林清玄,又碰上这么一个有趣的书名,于是借了书,迫不及待地在地铁车厢里读了起来……
我喜欢喝茶,特别是喝浓浓的乌龙茶。我曾喝茶喝到醉—那可是人生的高峰体验呢。不知林清玄是否醉过茶,但他一定品过很多的茶和好茶,所以他才说得出这样的话:“生命里的高峰体验,是经过时空的累积、美感与生活不断撞击而形成的。”他是懂茶的。可惜我身旁懂茶的太少。这是满街自动贩卖机的时代。人们轻而易举地喝着百来元的乌龙茶。我不愿随波逐流,宁愿从家乡带来茶具、茶叶,不厌其烦地泡茶喝。泡乌龙茶必须用一百度的开水,不象泡日本茶只需温吞水(六十度,要不茶叶会被烫死的)。由此,我无端地想,到底是喝茶影响一个人的性格呢,还是一个人的性格决定他喝什么茶?(没准这问题也象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可笑得永远没有结果)不过,我知道,今天的我有时也愿意喝喝日本茶,就象喜欢品味日本酒一样。但,我就是不肯喝“一拉罐”。我以为,茶,可以有红茶绿茶乌龙茶等等,而每一种茶都有上品中品下下品等等。我可以品尝各种茶,追求其极品,实践其中品,却不能与下品次品同流合污。
友人笑我“穷讲究”,说是在这世上难觅知音。而今,书中却有知音:“水,永远在一百度的时候煮开,不是八十度或两百度,一切的姻缘就是如此玄妙和神奇!”林清玄如是说。“好茶是为了友谊而存在世间,最好的茶是为了知味的人存在世间;问茶、品茗,皆是希望与知味的人对饮,进而展现人格的芳香,在生活里保持觉醒。”保持觉醒太难。保持觉醒必然孤独。而孤独者邀明月亦可对影成三人啊,我想。
埋头在书的世界我的世界里,全身心都进入了深深的品味,我竟搭错了车,又坐过了站。但我对自己啊Q着说,好哇,你可以去赴人生的另一个约会啦。
本来嘛,一个人的察言观色毕竟有限,我的人生里既没有阿庆嫂、也不会有日本同僚的察言观色,看来只能有茶言观色及其我的莫名祁妙了。
“心似沉香之木,心如不系之舟。”人到中年,心灵自由了,品味却如沉香,不论是在水中或在陆地,都会有庄严与芬芳。
我总相信,你能读懂我,就在此时此刻,我已经把茶泡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