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大巴去机场,我们是一群候鸟,现在要飞过大洋,飞向陌生而遥远的地方。
我们要去阿根廷。在候机的时候,我走到卖地球仪的柜台,问:“小姐,能不能将里面的地球仪取出来给我看看。”
小姐将地球仪和下面的底座一起拿过来。我说:“我只是看看,不买。底座不要拿了。”
对着地球仪,我左手中指按住北京,右手中指按住阿根廷的布宜诺斯艾利斯,地球仪不用座架即可转动,北京和布宜诺斯艾利斯正好是地球的两轴,地球上最远的地方。我们要先到加拿大的温哥华,由温哥华转机到多伦多;再从多伦多飞到智利的圣地亚哥,最后由圣地亚哥飞到布宜诺斯艾利斯。
八月十六日下午4点多,飞机从北京机场起飞。到晚上9点55分时,加航上的空姐说,现在是加拿大时间八月十六日早晨5点55分。
也就是说,加拿大温哥华比北京时间晚16个小时,北京的八月十六日已经过完了,加拿大的八月十六日还刚刚开始。我们等于多活了一天,这一天,要等回国路过温哥华扣回来。
飞机飞出北京,出海,直向日本的北海道,穿过北海道的札幌;弧形向上,至少在地球仪上可以这么说。飞到俄罗斯和美国交界的白令海峡,再弧形向下,过阿拉斯加半岛,从美国的阿拉斯加山脉,飞过海拔6193米的麦金利山和美、加交界,海拔6046米高的洛根峰,再沿着加拿大的落基山脉,沿海岸线向东飞。
看过北京的黄昏,晚霞慢慢凝固成深灰色,然后渐入苍茫,飞机飞进一张黑暗的大网,什么也看不见。
一天结束了,我们都把窗关起来,准备睡觉。关上窗的我们有理由认为,外面的天一定很黑,因为那些黑暗是从中国带来的。
谁知黑暗中,已渐渐地透出青色,天不再是混沌的一片,变得有点透明了,青色渐渐变成暗红,暗红一点点亮起来,亮成一条线,就像是飞机留下的光带,长长的,看不清。飞机下面,零零散散,星罗棋布,像龟头,像鱼干,像化石,是加拿大的亚历山大群岛,自由地洒落在大海上。
奇迹开始了,不一会,暗红变成鲜红,鲜红亮起来,抬头看,我腕上的表是中国时间十六号晚上10点钟。像极光一般,飞机上的一排舷窗全白了。隔着舷窗,加拿大十六号新来的晨光,正透过玻璃,眩目地照在我们脸上,新鲜得像刚出炉的奶油面包。竟有几缕,照在机翼上,反射出鲜亮的光。
谁先开的窗?一片明晃晃的白,射进机舱;像太阳照在雪地上,光耀得人睁不开眼,人人都有眼睛被光芒刺痛的感觉。飞机已经飞过黑卡特海峡,快到温哥华了。再看腕上的表,时间,仍然停留在北京。现在是北京的深夜一点半,但加拿大的城市和乡村已经醒了,已经看到温哥华的高速公路上,车流如织,大人上班,孩子上学,加拿大新的一天开始了。
旧的一天还没有结束,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不怕你不相信,因为太阳是最真实的,她说,现在已不是中国的黑夜,而是加拿大的清晨。
我们必须跟着太阳走,同是十六号,吃过晚饭吃早饭,过完中国日子,再过加拿大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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