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聊斋志异》的独创性
故事《苏仙》可以充分地体现出蒲松龄在神仙故事创作中 的独到笔韵。据称,蒲松龄的《苏仙》是以葛洪(东晋时代人,号 抱朴子)编写的《神仙传》中的一篇为范本的。《神仙传》是一部 地地道道讲神仙的作品,该书以炫耀神仙的不可思议的超人 能力为目的,而《聊斋志异》的《苏仙》中的主人公苏氏与葛洪 笔下的人物具有截然相异的风格,苏氏只是个农家姑娘,这篇 故事以处女苏氏意外受孕而展开,自始至终充满了温和慈祥 的抒情氛围。
葛洪笔下的故事基本上与性爱无关,而且,从逻辑的角度 看,故事中的主人公出现在人间便是超人,他最后成仙升天, 也是读者可以想象到的事。但是,《苏仙》的主人公是一位柔弱 的市井女子,整个故事就像一篇真诚纯朴的童话。蒲松龄将故 事设定在自己生活的时代,将其时空范围设定在自己所生活 的、有平民百姓出没的现实社会之中,从而成功地构画出具有 独特的蒲松龄风格的“童话”。
《苏仙》以姑娘去河边洗衣拉开序幕,她刚刚坐在河边一 块大石上,便有色泽鲜亮而又绿得诱人的水草一缕顺水漂来, 并在岩石四周转了三圈。姑娘顿觉春心涌动,于是怀上了身 孕。到河边去洗衣服的少女,必定身着美丽的衣服,挽起衣裤 露出的赤脚想必不是上流社会的“缠足”,而必定是普通百姓 自然长大的脚,俗称“大脚”,她必定是一位劳动妇女。姑娘那 双洁白的脚与色泽诱人的绿色水草象征着健康和清纯美丽。
在《苏仙》中,蒲松龄巧妙地利用了神奇的处女受孕事件,在日 常社会之中处女受孕并非稀奇事件,但是,关键在于蒲松龄避 开写实的手法,而将洗衣少女、潺潺流水、岩石和绿色水草等 自然素材生动活泼地结合在一起,向读者展示了清新的环境, 使处女在幻想的童话般的环境中有了身孕。处女生子被世间 认为是见不得人的事情,母亲则命令女儿扔掉孩子,女儿拒绝 这样做,将孩子偷偷抚养在大柜之中。母亲劝女儿嫁人,她同 样执意不肯,苏氏情愿忍受生活的穷困和社会的巨大压力,也 不肯失去对溶于身中的水草的贞节,充分表达了女主人公苏 氏的纯真和善良。因此,蒲松龄笔下的这个人物确有动人心弦 之力。
主人公苏氏的生活发生突变,原由是柜中的无父亲的儿 子要离开人间升入天堂,从而,彻底改变了苏氏的现实生活, 在儿子的保证之下,苏氏又独自生活了三十年,从来不见外 人,最后升入天堂。《神仙传》的主人公来到人间之前就是神 仙,升天时,其形象没有任何改变,便直接被紫云和群鹤迎入 天堂。而《苏仙》的主人公苏氏是死后才成仙的,迎接苏氏的只 有浮云,立于浮云之上的苏氏已经死了,她的肉体依然留在贫 寒的陋室之中,苏氏终于成为苏仙,这是故事《苏仙》与《神仙 传》的最大不同之处。《苏仙》的富于想象力的构思、余韵无穷 的笔调和逼真的文学效果,应当说是蒲松龄所独有的,这是蒲 松龄自己营造的、其它文学作品无法效仿的文学舞台。
不难看出,蒲松龄这位近代文学大家让“苏氏”处女升天 的原因并不是她有何特殊功德,只因她是一个不得不躲避着 世人耳目、艰难地独自活在人间的弱女子,所以,才为她提供 了这样一条逃避尘世的出路。 当我们将蒲松龄的创作与作为 其素材的史实或传说加以比较时,就会发现,蒲松龄的独具风 格的创作灵感和动力来源于对穷苦人、弱者或受到不公平待 遇者的同情心以及在感情上与他们的共鸣。在蒲松龄以前,我 们找不到一位能够将这种同情心和共鸣有意识地溶入到创作 意图之中去的作家。 当然,在明代通俗文学中,不乏以贫苦大 众和弱者为主题的小说,但是,作者们未能将笔下人物的痛苦 当做自己的苦,并在思想上产生共鸣,就更谈不上将思想上的 共鸣有意地溶入到作品之中去了,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蒲 松龄一个人。无论是《苏仙》还是《促织》,我们都可以从中深深 体验到蒲松龄与受欺压的、处于社会底层的主人公共同跳动 的脉搏。
以上,我对日本蒲学家稻田孝先生的研究成果进行了片断的 介绍,我们从中不难看出,日本学者的研究工作具有鲜明的客观 性,表面上看思想性略显欠缺,政治上存在着一定的局限性,但是, 他们在研究工作中一切从文学现实出发,敢于进行大胆推测,如对 《苏仙》中的“苏氏”少女形象的推测等,这也不失为一种颇有特点 的研究方式。同时,他们注重用比较研究的方法探索蒲学真谛,如 纵向地将故事《苏仙》与葛洪的《神仙传》加以对比,发现彼此之间 的相异,横向地将《促织》与《苏仙》比较,发现了两篇故事在文学思 想上的共同点。此外,日本学者注意探索蒲学的历史渊源,从韩非 等诸子百家以及《史记》等历代名著中去为蒲学寻根求源。总之,他 们的成果决无程式化的内容,是十分具体的,是脚踏实地而颇具说 服力的。当然,由于政治理念和社会环境的不同,中日两国在蒲学 研究之中必有相异之处,现将日本学者的研究成果简单地加以介 绍,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供诸位专家学者参考,以便加强中日蒲 学研究的交流,使蒲学研究快步走向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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