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年大年除夕,一位漂亮的日本女作家,在阪神电车六甲站卧轨身亡。她才21岁,名字叫久坂叶子(1931–1952)。一缕香魂飞上太空,日本文坛陨落了一颗有前途的新星。
因为佛教思想对日本的影响,所以日本人容忍死的思想比重视今世的思想更甚,21岁卧轨自杀的日本作家久坂叶子便是自杀文人中的典型之一。下面就让我们来探讨一下这位才女青年作家自绝其命的理由。
久坂叶子,本名川崎澄子,本来是一位千金小姐。她生于世代有男爵爵位的名门望族之家。然而,空袭将她家的房子烧个精光,父亲又被“公职追放”。她从14岁起就不得不经受生活的磨难,到纺织品批发部和咖啡店等处打工,为了家里的面子还要瞒着父母。
没有对生活屈服的久坂叶子18岁便发表小说《多米诺骨牌的预言》,一跃成为第23届芥川赏候补。该小说中算命先生用八卦给女主人公算命,说她:“家境有变,不要忙于结婚,金钱不愁,一生短暂,能活十年就算不错了。”这似乎是久坂实际生活的写照。
久坂叶子是个颇有个性的姑娘,生活的艰难挡不住她对爱情的憧憬。在她的作品里,充满了对传统观念的挑战,诸如婚外恋、一女同时爱两男之类。她信仰的是排除一切功利的恋爱至上。她在《黑色的装扮》里写道:“不算计得失,不期待名分,单单以感情来爱一个人,对此甚至感到自豪。”爱情受挫,联想到自己的不幸身世,才使她越来越信宿命。
《朝日新闻》夕刊曾经登出一篇有关久坂叶子的文章,副题叫“凋谢于战后之恋的久坂叶子”。实际上,先前久坂叶子已经自杀未遂三次,这说明她的自杀原因决不单单是失恋那样简单,失恋只不过是她自杀的导火索而已。大凡自杀都不能排开社会因素。俗话说,先苦后甜易,先甜后苦难。侵略战争引来的报复——空袭,烧光了他家的偌大家产,父亲的公职追放一下子使全家生活无着。于是,昔日的千金小姐顷刻间沦为打工妹,其间的落差在久坂叶子的内心深处划下难以治愈的伤痛。在战后新旧时代交叉的时代里,有教养、有天分但却背负着生活重担的久坂叶子,试图打破因袭和传统来大胆地追求美好的爱情,又要遇到种种波折。这种不如意使久坂烦恼苦闷而无法自拔。她家的遭遇和算命人的预言巧合了,给她心里打下了宿命论的烙印。她将自己的小说完全和自己的实际人生混同了,她相信算命人的预言,相信宿命论,用死来使自己解脱。在死前一个月她曾经说:“听完布拉姆斯德第四交响曲,久坂叶子就下了决心不再活下去了。”想及早从今生的不如意中解脱,到极乐世界,这就是久坂叶子自杀的根本思想根源。
一位弟子向佛教浄土宗开祖法然(1133-1212)问道:“这回您真的要往生了吗?”法然答道:“自己原本就在极乐世界的,这回定然回归那里。”对法然来说,极乐世界(那个死去后的世界)就是他的归宿;净土真宗中兴之祖莲如(1415-1499)说:“吾细观人间浮生之相,大凡无常之物在今世均有如梦如幻的一个时期……故乃朝为红颜夕化白骨之身。盖人间无常之事,老少不定。谁人都应赶紧将来世置于心中,膜拜阿弥陀潜心念佛。诚惶诚恐,诚惶诚恐。”日本三大随笔之一的《徒然草》作者、歌人吉田兼好(1283-1352)在该作品中说:“无论谁,真正不乐此生都是因为怕死。不,不是怕死,而是忘记了死就在身边。但是,如果有人不拘泥于生死之差的表象,他则可谓真正得道之人。”上述三人的言外之意都表现了典型的佛教式生死观,即放开今世修来世,今世受苦,但多做善事,死后便可到极乐世界享受荣华。
佛教文化是一种可以容忍死的文化。净土思想传到日本以后,很多日本人便希望早些死,以便及早到极乐净土。佛教教义基于“有生有形者必灭”的理念,教人们翻然悔悟到浮世的无常,祈求佛爷的大慈大悲。佛爷可怜芸芸众生,便晓谕以死求得解脱。故而在佛教净土宗把“死”不叫死,而叫“往生”。净土往生的愿望,是在这样的前提下成立的——不得不在社会组织下生活的人们,活在为名缰利索这些非本来的价值和欲望的驱动之中,只有如来的智慧才能使他们顿开茅塞,认识到这些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从而,加深对佛的笃信。
久坂叶子这位才气逼人的女作家,卧轨自杀的特点在于,她异乎寻常地相信人有来世,相信轮回转生;她笃信算命先生用八卦算命,其实是宿命论者。她选择自杀未必就是逃避,也许她在追求生命的完整与美丽,而不在乎寿命的长短。显然,这无疑来源于佛教思想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