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是对个体生存意义和对个体所在社会的否定。《自杀论》的作者——著名社会学者杜尔凯姆认为,自杀与社会好坏有直接的关系。当社会秩序发生重大变化,无论是驟降的好运或灾难,人们自我毀灭的傾向都会增加。这里举出日本著名文学评论家江藤淳(1933-1999)这位高龄文人的自杀为例,来进行探讨。
江藤淳,文学评论家。本名江头淳夫。生于东京,庆应大学毕业。后进入大学院,但因故被劝退学;1959年前后,他和马克思主义者们论战;1962年赴美国,在普林斯顿大学教过两年书;回国后从1966年开始评论“第三新人”,并撰写夏目漱石、西乡隆盛研究的专著,于1970年获野间文芸赏和菊池宽赏。并于翌年当上了东京工大的助教授。具有戏剧性的是,五年以后,他居然被令他退学的庆应大学授予文学博士。
江藤淳在进行夏目漱石研究和西乡隆盛研究的同时,对政治颇为关心。不过,他是个天皇主义者,一貫主张以天皇为中心,以“公”字作为日本的精神构造,主张日本应回归这样的轨迹。他曾写过《另一部战后史》,仔细翻阅日本投降当时的各种文件,批判战后日本,抛出了有名的“无条件投降的是日本陆海军,不是日本”的怪论;揭发出占领军司令部对新闻媒体的文字审阅,一时曾引起一场轩然大波。1998年,其妻因癌症去世。翌年7月8日,他出版了《妻子与我》,7月21日,即在洗澡间割腕自杀。享年66岁。
他的遗书如下:
身心不自由加剧,病苦难捱。自6月10日遭遇脑梗塞以来的江藤淳,已不过是徒有形骸,故而自决断其形骸也。乞望诸位见谅。
平成十一年七月二十一日
江藤淳
纵观江藤淳这位高龄文人的自杀,首先证明了自杀学的奠基人杜尔凯姆的观点:“自杀与家族社会的统合力成反比例。”江藤淳的夫人既为江藤淳料理生活,听他闲谈,又为他整理审校稿件,是个不可分离的伴侣。突然被这样一个人抛在世上,而且是在自己亲自长期看护之后,江藤淳难免要产生随其而去的念头。
从江藤淳来看,首先日本现实的自由主义社会对他的自杀不构成阻碍。假设是二战当时,举国上下都在为“圣战”出力,他是不会自杀的;其次,不能排除他对自己向往的天皇绝对社会没有实现的绝望。另外,江藤淳的自杀与日本不同的文化背景也不无关系。基督教文化反对自杀,而日本却有赞美自杀的传统。武士道文化对于增强日本人的向心力和集团归属意识确有作用,但也有“轻死”的糟粕。著名文学家最终自杀者“前仆后继”,文学作品里也充斥着对自杀的美化,这些不可能不对人们尤其是文人产生丝毫影响。日本著名哲学家梅原猛先生就分析说,江藤淳是不是受夏目漱石和西乡隆盛影响,忍受不了充斥现代小说的乱伦描写,而殉了他们高洁的伦理观呢?
江藤淳是不满于社会,无力去让社会按自己的路子前进,而自由的社会又不能禁止他的自绝;加上他被伴侣抛在半路,而且是疾病缠身,到了“病苦难捱”的程度,故而,在年老病苦之中,他选择了自我解脱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