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素盏鸣尊是日本神话中的英雄,他是勇武粗暴的神子,他不服从父神伊奘诺尊命令,和姐姐天照大神争闹,被逐出高天原,流浪各地,后在出云国肥河高志地方,斩蛇除害,娶当地足名椎的女儿为妻,安居须贺。小说根据神话,作了创造性的发展,写老年时代的素盏鸣。 神话出于日本《古事记》和《日本书纪》两书,前者有周启明译本,后者原文即为汉文。
素盏鸣斩除了高志大蛇,娶栉名田姬为妻,同时做了足名椎所治理的部落的首长。 足名椎为他们夫妇两人,在出云须贺地方,盖了一座八广殿。那宫殿规模宏大,如一座隐在云雾里的丛林。 他和新夫人开始安度和平的生活,风声浪花,夜空繁星,现在不会有什么引诱他再到浩渺的太古天地去流浪了。他快当父亲了。在宫殿的大栋梁下,描着红白的狩猎图的四壁中,幸福地发现了在高天原中所得不到的安适的炉边生活。 他们在餐桌上,商量着今后生活的计划,又常常一起在宫外柏树林中散步,践着满地落英,听梦境似的小鸟的啼鸣。他爱他的妻子,把性格都改变过来了,从那以后,在言谈的声气,行动的姿态,和看人的眼色中,再也没有从前那种粗暴的腔调了。 不过偶然也在睡梦中,梦见黝黑的怪物,和无形的手所挥舞的刀光剑影,又来引诱他去投人杀伐的生活。可是从梦里醒来,他想的仍是妻子和部落,把梦境忘了。 不久,他们当了父母。他给初生的男孩起名为八岛士奴美。八岛士奴美更像他的母亲,是一个很漂亮的婴儿。 岁月如流。他又娶了几个妻子,成了几个孩子的父亲。孩子们都长大成人了,各依照他的命令,率领兵士,出发到各部落去了。 随着儿孙的兴盛,他的声名也渐渐流传到远方。很多部落,现在都在他统领之下,向他朝贡。那些进贡的船,满载着丝绸、毛革和珠玉,也有向须贺宫廷来朝见的部落民。 有一天,他在来朝见的人们中,见到三个从高天原来的青年。他们同当年的他一样,一个个都是形容魁伟的大汉,他请他们进宫,亲自给他们斟酒。这是从未有人受过的这位英雄部落长的待遇。青年开始感到惶惑,多少还带点敬畏的心理。可是待到酒酣耳热,也就放肆起来,听从他的要求,开始敲着瓮底,唱起高天原的国歌来了。 当他们告辞离宫时,他拿出一口宝剑来,说: “这是我斩高志大蛇时,从大蛇尾上得来的一口宝剑,现在交给你们,请你们献给祖国的女王。” 青年们接了宝剑,跪在他面前,发誓一定送到,决不违背他的命令。 以后,他就独自走到海边,目送他们的船帆在奔腾的波涛中逐渐远去。船帆映照着从云雾中漏出来的阳光,像飘在空中一般,一闪而逝。 二
但死亡并未饶过素盏鸣夫妇。 当八岛士奴美成为一个美貌的青年时,栉名田姬突然得病,约月之后,黯然逝世了。他虽有好几个妻子,但衷心热爱的却只她一人。因此在宫中布置灵堂的时候,他在美丽妻子的遗体前,整整守了七日夜,默默地流着眼泪。 此时宫中充满一片痛哭之声,特别是幼女须世理姬悲啼不止,使经过宫外的行人也为之流泪。她是八岛士奴美唯一的妹子,哥哥像母亲,她却更像感情热烈的父亲,是一位有男子气的姑娘。 不久,栉名田姬的遗体,连同她生前使用的珠玉、宝镜、衣服,埋葬在离须贺宫不远的小山腰上,素盏鸣为了慰灵,也没忘了把一向服侍妻子的十一个女奴杀死殉葬。那些女奴正在盛装待死时,部落的老人见了都不以为然,私下非难素盏鸣的专擅。 “十一个人,尊人完全无视部落的旧习,死了一位妃,只用十一人殉葬,难道有这种规矩么?只有十一人!” 葬事完后,素盏鸣便决定将王位传给八岛士奴美,自己带着须世理姬移居到遥远的海外根坚洲国去了。 那是他流浪时代最喜欢的风景优美的地方,一个四面环海的无人岛。他在小岛南端小山上,盖了一座茅顶的宫殿,安度自己的晚年。 他已经白发苍苍。年纪虽老,但他浑身的精力还很充沛,两眼炯炯有光。有时,也同在须贺宫时不同,他的脸色不免添上一种粗野的色彩。自从移居岛上,又不自觉地唤醒了潜伏在他身上的野性。 他同女儿须世理姬,豢养了蜜蜂和毒蛇。蜜蜂是取蜜的,蛇是用来采取毒液炼制箭头的。在渔猎之暇,他把一身武艺和魔术,传授给须世理姬。须世理姬在这样的生活环境中,也就成长为一位不弱于男儿的雄健的女丈夫。只有容貌还保留栉名田姬的面影,不失为一位秀丽的美女。 宫外的朴树林,一年年长出新绿,又吹满落叶。每换一次新绿,在他长满胡子的脸上,也增添一些皱纹。须世理姬始终含笑的眼神中,也添上一层冷峻的光焰。 三
有一天,素盏鸣正在宫前的朴树下剥大雄鹿的皮,去海里洗浴回来的须世理姬,带来了一位陌生的青年。 “爸爸,这一位是刚才遇见的,我带他来了。” 须世理姬向站起来的素盏鸣介绍了这位远来的青年。 这青年长得面目如画,身材魁梧,挂着红蓝的项链,佩一口粗大的高丽剑,那容姿正如青年时代的素盏鸣。 素盏鸣接受了青年恭敬的谒见,冷淡地问: “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叫苇原丑男。” “到岛上来有什么事?” “我乘船而来,寻找水和食物!” 青年毫不迟疑,—一明白对答。 “是么,那请到里边去,尽量吃吧,须世理姬,你带他去。” 两人走进宫去,素盏鸣又在朴树下拿起刀来剥鹿皮,心里不禁感到奇异的波动,素来似晴海一般安静的生活中,开始升起一朵预告暴风雨的阴云。 他剥完鹿皮回到宫中,天色已经黄昏。他走上宽阔的台阶,照例掀开宫门的白帘帷,立刻见到须世理姬和苇原丑男两人,像躲在窝里的一对亲密的小鸟,慌慌张张从席地上站起来。他皱皱眉头,慢慢向内室走去,然后不高兴地向苇原丑男瞥了一眼,半命令式地说: “今晚你可以宿在这儿,驱除一下船上的疲劳!” 苇原丑男乐意地接受了邀请,却掩饰不住脸色的尴尬。 “那就请他上那边屋子去,随意休息吧,须世理姬……” 素盏鸣说着,看一眼女儿,忽然发出讽刺的口气: “快带他到蜂房去!” 须世理姬一愣。 “还不快去!” 父亲见她踌躇,便发出野熊似的叱声。 “是,请上这边来吧!” 苇原丑男又向素盏鸣敬了一礼,便跟须世理姬急忙走出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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