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古伯大博士
布多力走了两个小时才到车站。买了车票,他搭上驶往伊哈特卜的火车。 火车飞快地驶过好几处稻田,头也不回地一直往前驶。车窗外远方,可看得到 许多黑色森林,那些形状不一的森林也逐次被抛置于车窗后。 布多力内心思潮汹涌。他迫不及待地想到伊哈特卜市,去找那个写那本亲切的 书、叫古伯的人,如果情况允许,他又想半工半读,学习能让大家安心种田、 又能消除火山灰、冻灾、旱灾的方法。想到此,他甚至觉得火车速度慢得令人 心急。 火车于当天中午过后抵达伊哈特卜市。跨出火车站,布多力伫立在脚底下 不断传来隆隆声响的地面,眺望着眼前灰浊的大气与穿流不息的汽车,呆呆出 神了一会儿。好半天才打起精神,向车站附近的人打听往古伯博士学校的路途 。可是无论是谁,都会回望着布多力那一本正经的表情笑着说: “没听过有那种学校啊。” 不然就说: “再走个五、六百公尺问问看吧。” 当布多力好不容易才找到学校时,已经将近黄昏了。 那栋庞大且看似即将倒塌的白色大楼的二楼,正有人在大声说话。 “您好!”布多力高声大喊。没人出来。 “您好!”布多力又使尽力气高声大喊。 头顶二楼窗口出现了个灰色大头,两个眼镜镜片闪了一闪。那个灰色大头 吼叫着: “现在正在上课!吵死了!有事的话自己进来!” 说完,灰色大头即又缩回去。窗内传来哄堂大笑的笑声,但那人却漫不在 乎地继续大声说着话。 布多力轻手轻脚地放胆爬上二楼,楼顶的门敞开着,一间大教室出现在布 多力眼前。教室里坐满着身穿各式各样服装的学生。教室前是一面大黑墙,黑 墙上画有许多白线条,刚刚那个戴着眼镜的高大男人,手指着一个庞大的摇橹 形状的模型,正跟先前一样高声在向大家说明着。 布多力一看,即马上想起那正是老师书上画的名为“历史的历史”的模型 。老师笑着转动了一个把手,模型发出喀哒一响,变成了一个奇异的类似船模 样的形状。老师再转动着另一个把手,模型这回变成了一个类似大蜈蜙的形状。 众人频频歪着头,看得愣头愣脑。布多力只觉得很有趣。 “结果就会形成这样的图。”老师在黑墙上手不停地画出另一个错综复杂 的图。 左手也拿着粉笔飞快地画着。学生们拼命抄下图。布多力也从怀中掏出那 本在旧主人处一直带在身边的破旧笔记本,抄下黑墙上的画。老师画完图,笔 直站在讲台上,目不转睛地环视着在座的各个学生。 布多力画好图后,仔细端详着图时,邻座的学生张口打了一个大哈欠。布 多力悄声问他: “这个老师叫什么名字?” 那个学生轻蔑地嘲笑着: “他是古伯大博士。你连这个也不知道?”然后直直盯着布多力:“你刚 来怎能画得出这个画?我都听了六年同样的课程了。” 那人将自己的笔记本收回怀里。这时,教室内突然亮起灯光。原来已经黄 昏了。大博士在讲台前说: “现在是傍晚了,敝人的课也全部讲完了。诸位当中若有志愿者,可以依 照惯例交出笔记本给敝人过目,再接受几个测试,然后决定你们自己的去向。” 学生们哇哇大叫,个个啪嗒啪嗒地阖上笔记本。大半的人都转身走了,剩 下五、六十人排成一列,依次地到大博士面前打开笔记本让他审阅。 大博士略微瞧了一下笔记本,再询问了一、二个问题,然后用粉笔在学生 的衣领上各写下“合格”、“再来”、“加油”等字眼。等候审阅时,学生们 各个缩头缩脑地,审阅完后,则拱着肩走出走廊,让朋友代读出评语,再欣喜 若狂或垂头丧气。 测试进行得很快,最后只剩下布多力一人。布多力提示出他那破旧的笔记 本时,古伯大博士张开大口边打哈欠边弯下腰凝视着笔记本,笔记本差点就被 大博士的大口吸了进去。 大博士审阅完后,津津有味地吸了一口气道: “很好!这张图画得非常正确。其它地方写些什么?啊哈,稻田的肥料, 马的食物?好,来回答问题。从工厂烟囱冒出的烟,有几种颜色?” 布多力情不自禁大声回说: “黑色、褐色、黄色、灰色、无色。然后是这些颜色的混合色。” 大博士笑着说: “无色的烟,回得真好。再说说形状吧!” “无风而烟很多时,形状是直立的棒子,顶端会渐渐扩散开来。云层很低 垂时,棒子会升至云端,然后往横扩散。有风的日子时,棒子会倾斜一边,倾 斜的程度看风的大小而定。当烟形成烟浪状或许多片状时,虽然也是因为有风 的关系,但另一个原因是烟本身或烟囱的特色使然。烟太少时,会形成螺旋状 ,烟里若夹杂有沉重的气体时,会在烟囱口形成穗子状,再飘落于一方或四面 八方。” 大博士又笑起来: “好!你在做什么工作呢?” “我是来找工作的。” “我给你一个很有趣的工作做。你拿着我的名片,马上去吧。” 博士拿出名片在上面写了一些字后递给布多力。布多力行了个礼,正打算 步出教室时,只见博士用眼神回应过他后,即自言自语低道:“怎么?在烧垃 圾吗?”一面把粉笔、手帕、书本等通通扔进桌上的皮包后,再夹在腋下,转 身跳出刚刚露出脸的那个窗户外。 布多力吓了一跳,慌忙奔近窗前细看,原来博士不知何时已坐在一艘像玩 具的小飞船内,自己操纵着驾舵,升至弥漫着淡青色霭雾的城市上空,一直线 往对面飞去。布多力看得目瞪口呆,不久博士即抵达对面一栋庞大灰色大楼的 屋顶阳台上,把飞船系在一种钩状物上后,即转身走进大楼中消失踪影了。
(伊哈特卜是宫泽贤治的故乡岩手县,土地瘠薄,气候恶劣,春寒、夏涝、秋 霜早。加上当时耕作方法落后,通常是十年九不收,农民生活很苦。)
五 伊哈特卜火山局
布多力按照古伯大博士名片上的地址,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栋棕色大楼,大 楼后头的白色穗子状高柱,鲜明地耸立在夜空中。布多力登上玄关前按了电铃 ,马上有人出来,接过布多力递出的名片看了一眼,随即将布多力带进尽头的 大房间。房里有一张布多力生平从未瞧见过的大桌子,正中央端坐着一个头发 半白、仪表庄严但看似和蔼可亲的人,耳朵贴着话筒,手上正在写什么东西。 那人一见到布多力进来,指指身旁的椅子,又继续写着东西。 房间右边的整面墙壁,是一个涂上缤纷色彩的伊哈特卜立体地图模型,铁 路、城镇、河川、平原,全都一目了然,其中贯穿正中央脊骨状的山脉,与沿 着海岸好像镶边的山脉,以及从镶边山脉伸出分枝在海中形成点点岛屿的群山 ,全都闪烁着红色、橙色、黄色的灯光,颜色轮流变幻,时时发出蝉鸣一样的 吱吱声响,或闪现出时隐时现的数字。 沿着下部墙壁有个架子,架子上有三排不下百个类似打字机的黑色机器, 每部都正在无声运转着。布多力看得浑然忘我时,写着东西的那个人挂断电话 ,从怀里掏出名片夹,递给布多力一张名片说: “你就是古斯柯布多力吗?这是我的名字。” 布多力一看,名片上写着“伊哈特卜火山局技师潘内纳姆”。那人见布多 力不知该怎么自我介绍而忸忸怩怩的样子,再次亲切地说: “刚刚我接到古伯博士的电话,正在等你来。从今以后,你就在这里一边 做事一边用功学习吧。这里的工作去年才刚开始,是个责任非常重的工作,而 且有一半时间要在不知何时会爆发的火山上实地工作。再说,火山的习性,并 非纸上谈兵就能理解的。我们不努力去做不行。今晚那边有地方给你住,你先 好好休息一下吧。明天我再带你参观这栋大楼。” 第二天早上,布多力跟在潘内老技师身后,走遍整栋大楼,也详细学习了 各种机器的名称与结构。大楼里所有机器全都和遍布于伊哈特卜内的三百多座 活火山与休火山连结,这些火山的喷烟、喷灰或岩浆的流动情况,以及外表稳 静的老火山内部之岩浆或气体状况,甚至是山形的变化,都会以数字或图形显 现在机器上。每当火山有任何剧烈变化时,模型即会发出各种声响警告。 布多力从这天开始即跟着潘内老技师学习所有机器的操作与观测方法,夜 以继日专心一致地边工作边学习。两年过后,布多力已能跟其它人一起到各处 火山安装仪器,若仪器故障,他也能跟其它人一起修理仪器。布多力对于伊哈 特卜内的三百多座火山,以及火山的活动情况,都能了如指掌了。事实上伊哈 特卜内有七十多座火山每天都在冒烟或流出岩浆,有五十多座休火山每天都在 喷出各种气体或流出温泉。剩下的一百六、七十座死火山中,也不知道何时又 会开始活动。 有一天,布多力和老技师在一起工作时,仪器上突然显示出南方海岸一座 叫桑姆特利的火山发生了状况。老技师大喊: “布多力,桑姆特利在今天早上之前都很稳定吧?” “是的,桑姆特利从未活动过。” “啊,看样子快要喷火了。一定是受了今早那场地震的刺激。这座山以北 十公里处正是桑姆特利市。这回若真爆发,大概整座山的三分之一会往北方塌 陷,山上的牛和桌子大小的岩石会跟着热灰与气体一起降落在桑姆特利市。现 在得赶紧在面海那边凿出个缺口,让气体或岩浆流出。走,我们两人去看看情 况。” 两人随即整装,搭上驶往桑姆特利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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