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云海
接下来四年之内,伊哈特卜海岸线那一带,果然依照古伯大博士的计划, 建造了两百座潮汐发电所。环绕伊哈特卜的各座火山上,也依次设置了观测站 与白色的铁架高台。 布多力也成为代理技师,终年在各个火山巡视,或在一些有危险性的火山 上做引爆工作。 第二年春天,伊哈特卜火山局在各个村镇贴出这样的告示: “洒氮肥公告。 今年夏天,我们将在各位的稻田与菜圃降洒硝酸铵雨水,施肥者请将此份 量计算在内。份量是每一百平方公尺的田地降洒一百二十公斤。 我们也会降洒适量的雨水。 往后若逢干旱时,我们可以降洒不使农作物枯萎份量的雨水,因此,过去 因缺水而没法播种的稻田,今年请放心播种。” 这一年六月,布多力待在位于伊哈特卜中央的伊哈特卜火山山顶上的观测 站。眼下是一片灰色云海。伊哈特卜内的各座火山,均在云海上露出岛屿般的 黑色山头。云上方有一艘飞船,船尾喷射着白烟,穿梭在各个岛屿之间,彷佛 在架桥似的。那些类似桥梁的白烟,时间一久,便会逐渐变粗且鲜明,再无声 无息地降落到下方的云海,不久,整片云海上就出现了一张笼罩着各个山头的 灿然白色大网。然后飞船不知何时已停止喷烟,像在打招呼般画着圆圈,不一 会儿即垂下船首潜入云海中。 电话铃响起。是潘内技师的声音。 “船刚刚回来了。下方已经准备好了。雨哗啦哗啦在下。我想应该可以了 。开始吧。” 布多力按下按钮。不一会儿,刚刚那些烟网即忽亮忽灭地闪烁着桃红色、 青色、紫色的艳丽亮光。布多力看得入迷。然后天渐渐黑了,亮光消逝后,云 海已黯淡得分不清是灰色或是深灰色了。 电话铃又响起。 “硝酸氨已顺利渗入雨中了。份量刚刚好。移动状况也似乎不错。再降洒 四个小时,这个地方的这个月份的肥料应该够多了。继续降洒吧。” 布多力高兴得真想手舞足蹈。云海下方,昔日的红胡子主人,和那个曾问 说“石油能变成肥料吗?”的毗邻稻田主人,一定都正在欢欣地聆听着雨声。 明天一早,他们大概会抚摸着绿油油的稻梗,眺望着时而一片漆黑时而闪烁着 亮丽光芒的上空,以为是在梦中吧。不久,短暂的夏夜似乎快天亮了。因为在 闪电歇止当儿,可见东方云海尽头朦胧发出晕黄的亮光。 原来不是天将亮了,而是月亮出来了。又大又黄的月亮静悄悄地升上来了 。当云层放出青蓝亮光时,月亮看起来白得反常,放出桃红色亮光时,则像在 微笑似的。布多力呆然地凝视着这种景象,完全忘掉自己是何许人,正在做何 等事之现实。电话铃……地响起。 “这儿雷声已响得相当厉害了。烟网好像破了不少地方。让雷声响得太厉 害的话,明天报纸可能会批判我们,再过十分钟就停止吧。” 布多力放下听筒,倾耳静听。果然能听到云海中到处传来低沉的噗嗤噗嗤 声响。再仔细一听,那的确是断断续续的雷声。布多力关掉开关。霍地只剩下 月光的云海,依然故我地静静往北流动。 布多力裹着毛毯,沉沉地进入梦乡。
八 秋
那一年的农作物收成,虽然也多亏气候稳定,但却是十年来未曾有的大丰 收,火山局收到各地寄来的感谢函与鼓励信件。布多力有生以来首次感到人生 的意义。 岂知有一天,布多力前往一座叫塔基那的火山,归途经过一个四周都是已 收成完毕而空无一物的稻田的小村庄时,正好是中午时分,他想买个面包充饥 ,于是走进一家卖杂货与点心的小店,问道: “请问有卖面包吗?” 店里有三个打赤脚、双眼布满红丝的人正在喝酒。其中一人站起来说: “面包是有啦,可是却是不能吃的面包啦。因为是石板包嘛!” 其它人津津有味地望着布多力,然后哄堂大笑。布多力感到不快,转头就 走出小店,迎面来了一个理平头、身材高大的男人,看到布多力,即高声大喊: “喂,你就是今年夏天用电气洒降肥料的布多力吧?” “是的。”布多力坦然自若地回答。那男人竟又高声大喊: “火山局的布多力来了!大家快集合!” 于是自小店里、附近稻田里奔过来七、八个扬声大笑的农人。 “你这小子,都是你的电害我们的稻子全死了。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其 中一人说。 布多力沉着地回说: “怎么会死呢?你们没看春季发布的公告吗?” “什么?好小子!”一人冷不防打掉布多力的帽子。其它人见状也一拥而 上,对布多力拳打脚踢。布多力终于神智不清,昏倒在地。 当他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躺在一家医院的白色病床上。枕边堆满着慰 问的电报与信件。布多力感到浑身又痛又烫,无法动弹。不过一星期后,布多 力又恢复了原先的体力。当他看到报上报导说,那时的事件是因为农业技师教 错施肥方法,将稻子枯死的原因归罪于火山局上,情不自禁一个人哈哈大笑着。 第二天下午,医院的工友进来通知说: “有个叫妮莉的妇人要来探病。” 布多力以为是在做梦。过一会儿,一个皮肤晒得黝黑、看似农妇的妇人畏 畏缩缩地进房来。她完全变成宛若另一个人,不过的确是在森林中被人掳走的 妮莉。两人久久都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布多力开口探问妮莉别后的情况。 妮莉用伊哈特卜农民特有的腔调,娓娓道出至今为止的经过。原来那个掳走妮 莉的男人,于三天后好像即感到妮莉是个累赘,便将妮莉丢在一个小牧场附近 而不知去向。 妮莉在那一带哭哭走走的,牧场主人心生怜悯,带着妮莉回家让她照顾家 中婴儿。然后妮莉逐渐能做各种工作,三、四年前终于和牧场主人的长子结婚 了。 妮莉又说,往常总是必须将厩肥迢迢运到远处的农田,很辛苦,但今年因 为上空降洒了肥料,所以不但能将厩肥储存在附近的芜菁田里,连远处的玉米 田也大丰收,全家都很开心。她又解释说,她曾和主人的长子到那座森林看过 好几次,可是老家已成废墟,也探听不出布多力的去向,每次总是失望而归。 昨天恰巧牧场主人在报上读到布多力受伤的消息,她才能到这儿与布多力重逢 。布多力和妮莉约定好,等布多力痊愈后一定到她家拜访,并向牧场主人回礼 ,妮莉才告辞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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