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对日“新思维”,在中日两国引起了不同的反响。在中国,舆论界乃至学界一片哗然。网上出现大量激烈的批评甚至带有民族主义情绪的谩骂,学界对马立诚的观点,蔑视的说是外行人的遐想,中肯的则认为这有些一相情愿,既缺乏对现实利益关系的分析基础,也缺乏对历史问题复杂性的深刻理解,更忽视了民众情绪左右舆论和政策选择的力量。
在日本,“新思维”激起了日本舆论的广泛兴趣。媒体铺天盖地对该讨论进行转载,《读卖新闻》甚至猜测,这是新一届中国政府“投石问路”,意味着中国政府对日思维未来“将发生巨大转变”。两篇“新思维”文章的作者也被邀到日本四处演讲。
在我看来,中日之间现在这种保持着总体上没有根本利害冲突,但经常有些贸易和历史问题摩擦的关系,实际上,是一种既相互依赖又难以深交的“正常的关系”,反映了中日两国的利益均衡。在国际关系问题的分析上,不能有主观情感和浪漫的色彩,以为感情好了就会怎么样。那句老话,即国际关系中“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朋友”,大致是对的。
平心而论,日本对中国的经济利益还是非常重要的。从1979—2001年,日本对中国提供了约折合2 000亿元人民币的长期(30—40年)低息贷款(1%—2%的利率)和约折合50亿元人民币的赠款,援助中国150项工程,其中包括北京地铁二期、首都机场扩建、南昆铁路、武汉天河机场、秦皇岛码头等等。2002年中日两国之间的直接贸易额达1 037亿美元,日本是中国大陆最大的外贸顺差来源国,也是继香港、美国、中国台湾之后对中国的第四大境外投资实体,而中国已经是日本的第二大贸易伙伴。中日之间的贸易互补性也很强,中国出口到日本的产品主要是纺织品、鞋、玩具、塑料制品、材料类工业制品以及各种农副产品,日本出口到中国的则是电器、机床、汽车等。
中日两国的关系不会太坏,因为中国寻求快速发展,需要日本在资金、技术上的支持以及产品出口上的配合,日本也需要中国这个潜在的巨大市场,一旦发生贸易战,结果必然是两败俱伤,对中国的高速经济增长是打击,对日本的低迷不振的经济更是雪上加霜。2001年“中国大葱”与“日本汽车”的贸易战就很能说明问题。开始时,日本迫于国内农业劳动者和舆论的压力,对中国大葱、香菇、蔺草席三种农产品实行200天的紧急进口限制措施,并对可能增加的进口配额准备分别实施256%、266%和106%高额关税。作为反报复,中国则宣布要对日本原产的汽车、手机和空调实施100%的特别关税。但最后几经谈判,双方达成和解,日方决定不启动对三种农产品的正式保障措施,中方决定撤销对三种日本机电产品的特别关税措施,双方通过政府和民间两个渠道,在现有基础上进一步探讨并加强两国农产品贸易合作。
但中日关系也不可能建立盟国式的亲密,中日关系一直在很大程度上受到美国全球战略的影响,日本的外交是以美国为轴心的,对中国来说,与美国的外交关系也具有举足轻重的意义。中国在经济上的崛起,不可避免地会打破太平洋地区现有的势力格局,影响到冷战时期美日建立的亚洲防御体系,“沉没的日本,升起的中国”的说法,在亚洲问题的国际会议上经常被提到,这是日本关于“中国威胁”忧虑的由来。
不过,中日两国确实应当把具有深层心理情感因素的、已经过去60多年的历史问题与国家战略选择中显而易见的现实利益问题,在具体处理的过程中尽量分开。前者要经过长期的相互对话、沟通、理解和磨合才能逐渐疏解,历史本身就是最好的良药。后者则要通过保持适当的利益均衡和互利互惠才能长治久安。
日中友好21世纪委员会的秘书长、日本庆应大学东亚研究所的所长国分良成教授,送我一篇他为纪念中日实现邦交正常化30周年发表在日本《外交论坛》上的文章,题目是《日中关系应当建立超越“1972年体制”的新关系》。他在文章中认为,支持1972年中日关系蜜月体制的经济、政治和国际秩序等因素,现在都已经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中日友好”的口号发挥巨大威力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现在正处于尚未建立新关系体制的不稳定状态,必须在中日之间以互利为基础建立成熟的“成人”关系。这大概也可以说是一种日本学者的“对华新思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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