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村上春树仅仅写了《挪威的森林》，那么以他的小说架构才能，至多算是个畅销书作家或通俗作家。然而，《且听风吟》、《寻羊冒险记》、《舞！舞！舞！》、《国境以南、太阳以西》、《斯普特尼克恋人》等，特别是《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使他免于这样的命运。


    在包括《挪》在内的这些作品中，有一种非常能攫住人心的因子；你很难表达清楚，但它绝对存在。《挪》之所以能特别受到青年大众的广泛欢迎，正是这种因子在那部“百分百的恋爱小说”里表现得尤其集中。我暂且把它称作“青春梦逝”。梦曾经是如此美好，而它注定要逝去，只留下无尽的孤独与怅然。《挪》中渡边回忆刚见初美（永泽的女友，后割腕自杀）时的感受就是直接的表述：那是每个人心中都曾有过的梦想，我在很久以前便已失落的梦想……（大意）。《挪》以一个37岁男子回忆20岁青春时与直子、绿子、初美、玲子等几个不同女子的故事为主线，自然是最适于表达这种情绪的，而村上也是最擅长于写这类故事的。


    之所以说《挪》尽管是村上最负盛名的一部小说却不能代表他全部的艺术魅力，是因为，其他的小说不仅延续了他一贯的“青春梦逝”基调，而且在艺术上有了新的追求。


    我以为《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是一个转折。有别于《挪》的田园牧歌，《世》是明显的超现代世界，不过通过艺术变形显得有些古怪。“我”一出场就是个“计算士”（显然超现实的），进行着一项奇特的“计算”职业，与一个科学家及其孙女进入地下，与“夜鬼”等种种危险展开紧张的斗争，而这场斗争关系世界会否走到尽头。与此同时，另一条线索也平行地展开：“我”进入一个必须剥离自己的影子才能生存的寒冷小镇，去一个古旧的图书馆去读解“独角兽”头骨内的信息，期间遭遇希望“我”留下来的“图书馆女孩”。两个平行的故事，在某些关节处产生关联，使人寻味其中深奥神秘的象征意义。这样的超现实情节显然不同于村上的其他作品（《寻羊冒险记》、《舞！舞！舞！》等不像这样整篇架空），而在形式上，村上也暂时摈弃了他散淡、松驰的笔调，运用了很有速度感和张力的语言以及紧凑的结构，几乎显得诡谲（请注意“我”和科学家孙女在地下寻找科学家而历经危险的那几节）。


    村上的小说吸引我们的因素实在很多：青春故事，男女情事，感伤记忆，散淡生活……还有那些常常触动人的细节：数不尽的欧美六七十年代歌曲，从北海道到夏威夷的奇妙旅行，自己磨煮的醇香咖啡，有猫相伴的单身生活，自由现代的记者或广告人职业…… 说实话，这正是我一直向往的生活方式，我知道为什么村上的小说能够这样打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