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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愛村上春樹?

作者:未知  来源:村上春树的森林   更新:2005-11-13 10:26:00  点击:  切换到繁體中文

 

在他還沒那麼出名的時候,我曾經在書局拿起他的『遇見百分之百的女孩』,本來以為是無聊的愛情小說,但是快速翻閱之後,眼睛一亮,暗暗記住這個作家的名字。他的詼諧逗趣,以及擅於創造一個情境的功力,是吸引我站在書局把整本書翻完的原因。 

  在他還沒那麼出名的時候,我曾經在書局拿起他的『遇見百分之百的女孩』,本來以為是無聊的愛情小說,但是快速翻閱之後,眼睛一亮,暗暗記住這個作家的名字。他的詼諧逗趣,以及擅於創造一個情境的功力,是吸引我站在書局把整本書翻完的原因。例如,如果晴朗的一天早上,你在小巷子裡走著,發現迎面走來的他/她,就是你這輩子要尋找對象,你會怎麼做?(這裡不討論「到底有沒有百分之百的對象存在」或者「如何知道對方就是the one」這種問題) 

  我想,大部分的我們,因為害怕被斥為『神經病!』,或者被對方投以驚疑、害怕、憐憫等情緒的眼神,應該都是選擇默默的走過吧?至少我是啦。另外,我也可能因為自己當天不是最佳狀態而選擇與他錯身而過。(我可不是每天都穿著細肩帶洋裝、腳蹬性感涼鞋出門哪~難保那天我不是穿著皺皺的T恤與氾白的牛仔褲加上PUMA球鞋...) 

  我喜歡刺激我憑空想像的作品,就算有人覺得村上春樹的作品是『輕、薄、短、小』的現代化文學,我還是喜歡。

  後來忽然間,台灣所有的文藝青年到處人手一冊『挪威的森林』,人人開口必自稱『村上春樹迷』, 我忽然退縮了:暢銷書當然有有好作品存在,暢銷作家也可以嚴肅對待,視為一種流行文化現象,可是我忽然決定不淌這趟渾水,所以,念大學時候的我並沒有欣逢其盛地膜拜村上最暢銷的作品:『挪威的森林』。 

  後來有一天我又逛著書局了。發現「時報」出版村上春樹的書居然已經有一堆了,藍小說系列中,統一風格的封面,在展示區開著一扇又一扇的窗戶,於是我決定再給村上春樹一個機會,挑了本標題十分吸引人的『1973年的彈珠玩具』帶回家。 

  好看。我喜歡裡面的對白與故事。我喜歡那兩個莫名其妙出現又失蹤的雙胞胎姊妹。我喜歡「老鼠」和酒保「傑」,以及那個酒吧。小說的第一句話我就喜歡。 

  『曾經近乎病態地喜歡聽一些從來沒到過的地方的事。』 

  小說的第一句話是很重要的。要能夠讓讀者有想看下去的引力。這本書就有,所以我掏出錢,看著店員將這本小說仔細的包起來,期待晚上臨睡前的閱讀

  「1973年的彈珠玩具」有一種淡漠的、可有可無的、優雅且懷舊的基調;主角是個沒有名字、25歲、和朋友合夥開著一家小型翻譯社的男子,懷著對逝去女友直子的回憶,『我』曾經在大學時期消耗了許多硬幣與時間在彈珠遊戲台上面,換回來的是對機台的熟悉與高分,然後一夕之間,再也找不到他最喜歡的那一台彈珠玩具,而他也停止了這個遊戲。與『我』的故事交叉進行的則是一個名為『老鼠』的男人的故事。 

  這本小說吸引我的地方在於,作者讓我把小說讀完之後,我覺得他講了好多東西,也很像什麼都沒有講。換句話說,村上很會賣弄,把平淡無奇的事情用有趣的方式描寫出來,然後也把他要推銷的東西(每個作家都想推銷某種東西給讀者,端看讀者買不買)包裹在其中,而我也一股腦的接受了,在他建構出來的世界裡面,接受了某種生活態度。 

  對,就是生活態度。也許討厭村上的人,會說他『做作』、『虛假』,因為他很努力營造一種生活態度:沒有目的、無所謂但有堅持、充滿對逝去時光的回憶、隨性隨意。 「待續」這種生活態度不強求,但是有堅持,有禮貌,卻很淡漠。主角『我』似乎有點溫吞,但絕對是個紳士;沒有什麼特別的強項或優點,不過體貼、溫柔、幽默、良善。過去的歲月雖然不很完美,但因為已經變成了歷史,所以回憶起來總有點美感,也因為無法追回,就帶點感傷。 

  從此,我正式成為『村上迷』,一本又一本的收集並閱讀他的作品,彈珠玩具之後是「尋羊冒險記」、「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舞舞舞」、「挪威的森林」等長篇作品,都看完之後,也把所有找得到的短篇小說集一一買回來,囫圇吞棗地閱讀。 

  簡略來說,村上的長篇因為有某種野心,所以架構龐大,難免失之雜蕪,也因為有所為而為,所以比較無法有一氣呵成之順暢感。村上的短篇集就精彩得多。很多短篇充滿了絕佳的想像力與幽默感。更有趣的是,如果要寫恐怖小說,村上春樹絕對是個中高手,某幾篇小說所營造出來讓人不寒而慄的氣氛與場景,真的是盛夏的消暑良品,讀完之後覺得有點毛骨悚然,但是描述中沒有出現『加大聲音的管弦樂與迎面而來的鬼』。 

  最近看完了一本新進貨的『聽見100%的村上春樹』(又是為了行銷的書名),作者是傑.魯賓,哈佛大學日本文學教授,本來他的書名是"Haruki Murakami and the Music of Words",對照英文書名之後,就可以理解中文書名的由來啦!另外,村上春樹的作品中充斥著大量的音樂,不管是搖滾、古典、爵士,小說中的人物似乎活在一個充滿音樂的世界中:做義大利麵、燙衣服、打掃屋子、開車、聽廣播等片刻,主角聽的音樂或多或少都有某種象徵意義,或者塑造氣氛的功效;因此,"the music of words"當然是一個很好的標題,用來討論村上作品。 

  作者自承是村上迷,但是對於村上比較失敗的作品也能夠毫不留情的指出來,在他眼中,村上在日本文學的地位是可以和夏木漱石、大江健三郎等大師平起平坐的。例如他寫道:『如果有人說文學已死,那麼他們一定忘記邀請村上春樹參加葬禮。』但是因為我也欣賞村上春樹,所以我讀來覺得雖然有些誇大,卻毫不肉麻。

  魯賓對村上的批評一針見血,例如對於尋羊冒險記三部曲的最終回「舞、舞、舞」這部長篇小說,魯賓批判『...發現滿室神秘白骨的場景有點勉強不自然』;『相戀沒有說服力...造作的愛情趣味』;『文中沒有明言為何主角需要藉助超能力,才能瞭解他早該清楚明白的事。』當我看到這裡的時候,鬆了一口氣,因為這也是當初我在看「舞、舞、舞」的時候隱約感覺到的一些缺陷,但是我無法明白指出來。 

  另外,魯賓提到『若說村上玩的是模仿類型小說的遊戲---「尋羊冒險記」是偵探小說、「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是科幻小說,而「家務事」是情境喜劇---那麼「挪威的森林」的範本就是流行音樂了。』這真的是精闢入裡的比喻方式因為對熟讀村上小說的讀者來說,這樣子的分類十分淺顯易懂。而事實也是如此。 

  村上嗜讀某些西方小說家的作品,本身也是偵探小說迷(硬漢類型),對於好萊塢某些老電影的場景又瞭若指掌,因此,小說也難免受到影響。在閱讀村上作品的同時,我也會跟著去做橫向閱讀:去找出書中談到的書來讀。

  除了本來就喜歡的「麥田捕手」沙林傑和「大亨小傳」的費滋傑羅之外,我也因為村上而去讀了約翰˙厄文(蓋普眼中的世界)和格雷安˙葛林(愛情的盡頭)的小說。就像老話說的『物以類聚』,你喜歡的作家看的書,你通常都會喜歡。如同交友版上,你因為認識了一個有趣的傢伙,而發現更多有意思的人。 

  以一個29歲才開始寫小說的爵士酒館老闆而言,村上春樹的成就是可觀的,但是成名前後的他,似乎沒有太大的不同。他骨子裡面那種幽默輕謔的喜感,即便在悲傷的故事裡面也不缺乏。用輕盈對抗沈重,用拒絕被收編的精神質疑出了問題的體制,如教育/社會/軍國主義政府等。 

  隨著自己作品的重要性與影響力所衍生出來的社會責任,村上在「地下鐵事件」與「約束的場所」這兩本書中,從說故事的人又轉變成一個傾聽者,訪問並寫下東京毒氣事件當中的受害者,以及參加奧姆真理教信徒的故事。村上說:『透過這次地下鐵沙林事件的採訪,我發現,日本社會這種封閉而迴避責任的體制,其實和過去皇軍的體質沒有多少改變。』「續」訪談奧姆真理教教徒時,村上發現其中有相當多數屬於菁英知識份子,並非一般以為的村夫愚婦,而從魯賓的觀點來看,他認為『日本社會中扭曲個性的壓力,會導致受過教育、有企圖、有理想、的年輕人在試圖實現理想時,...被宗教領袖錯導而誤入歧途。』 

  村上要求讀者(包括他自己)要小心:『我們大多會嘲笑麻原所提出的荒唐無稽的垃圾故事...但你自己又如何呢?你有沒有對誰(或什麼)交出自我的一部份?...我們有沒有把自己某一部份的人格交給某種制度或體系呢?如果有的話,那制度是否有一天會向你要求某種「瘋狂」呢?你現在所擁有的故事,真的、實際是你的故事嗎?你現在所做的夢真的是你的夢嗎?那會不會是某一天將突然變成惡夢的某個別人的夢呢?』(「聽見百分之百的村上春樹」,傑˙魯賓, p.245) 

  事實上,我們一輩子所遇到的團體組織,不就是在做著類似的事情嗎?要求我們交出一些什麼,然後給我們一些「故事」,希望我們把它當成自己的「故事」。家庭、學校、軍隊、國家。

  村上說:『如果沒有適當的自我的話,沒有人可以創造出自己的故事.,就像沒有引擎就無法開動汽車,沒有真實的物體就不會有影子一樣。可是一旦你把自我讓渡給某個別人了,再來你還能怎麼辦呢?』熟讀「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的讀者看到這幾行字,心裡一動,『影子』?還記得那個每個人都沒有影子的世界嗎?獨角獸、夢讀、森林、牆。原來如此啊! 

  不過,嚴肅的話題雖然重要,村上居然有一本書書名叫做:「『對啦,去問問村上先生吧!』人們對村上春樹拋出的282個大栽問,到底村上先生有沒有好好回答呢?」 

  書中的各式各樣問題來自他的個人網站上面的讀者,讀者問的問題有些蠻無厘頭的:『如何分辨章魚的十隻觸手到底是手還是腳?』或者很私人:『村上太太有沒有想過有一天你會出名?』或者嚴肅:『該不該告訴癌症末期病患他們真實的病情?』村上春樹一一誠懇的回答了這些問題:或俏皮、或捏造、或嚴肅。對於第一個問題,村上的答案是:『拿十隻手套跟十隻襪子給章魚,看章魚選了什麼就知道。』

  回到標題,是否人人都愛村上春樹? 

  當然不。許多日本評論者認為村上的得獎與暢銷,代表了當代日本文學出了問題。批評他最烈的三好將夫視村上與吉本芭娜娜為「製造速食娛樂的空泛寫手」,提供「專門為海外讀者量身訂作的商品」。三好將夫批評如果三島由紀夫展示的是異國情調的日本,強調其民族主義的那一面,那麼村上也陳列出異國情調的日本,強調的是國際化那一面。在台灣,有些人覺得村上的作品膚淺,無病呻吟,充滿資本主義與小資情調(想想裡面出現的跨國大企業與品牌名稱)。我喜歡的朱天心似乎也不欣賞他。 

  但是,這一次,我要承認我愛村上春樹。如同在面對三好將夫的警告時:『只有極少數人會笨到想用力讀他的東西』,魯賓說,好吧,那就讓我們當個笨蛋吧。 

  我喜歡當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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