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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步既定的学术之山(下)-记中国研究日本文学第一人叶渭渠先

作者:乌尔沁  来源:日本新华侨报   更新:2006-9-29 15:50:00  点击:  切换到繁體中文

 

笔者曾经与一位著名文献学专家,专门讨论过叶渭渠、唐月梅夫妇的那一大部《日本文学史》,对于其中页注,以及附录的年表、索引、主要参照书目细据进行了点读。不说别的,单从著者的读书数量和考证数据方面来看,用“多得吓人”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有人就其中的主要参考书目一项,专门进行过不完全统计,起码在三四百种,凡七八百册以上,还不算日本文学史所涵盖的从古至今无以计数的原作文本。我们随手翻开2004年1月第一版的《日本文学史》近古卷下册731页的主要参考书目,就可以看到一种别致独特的分类方式。在这里,为读者分门别类地归纳出来一个包括史书、研究资料类、诗歌类、小说散文类、戏剧类、思潮评论类、美学类,比较文艺类等等多级别分体系的参考书目群落。光是读《日本文学史》这个资料群,应当也是一件蛮有意趣的事情。

其实早在前贤顾颉刚时代,就己经有学者在专门做“注释学”这项探究工作。郑振铎的《中国文学史》文献目录分类是郑氏的中国式分类法。而在这里,叶渭渠、唐月梅的《日本文学史》文献目录分类,则根据日本文学史料的实际,采用叶渭渠、唐月梅先生的日本式分类法,目前文献目录使用分类法,大概也只有这两家。这位文献学者特别赞赏这部《日本文学史》及叶著的《日本文学思潮史》的学术规范。现在从不同角度,审视叶渭渠的这些文学史写作的学术规范,也许会从其中冶炼出一般学者可能忽略,或者力所不及的东西。在讨论这部文学史的时候,一位中国学者总结性地说:“今后相当长的时间内,在汉语学术界不会再有这样卷帙浩繁的日本文学通史著作出现,叶、唐两氏的4卷本《日本文学史》,是汉语写作日本文学通史的集大成,也有可能是此类写作终结的一个标志。……它不仅为中国的日本文学通史写作树立了一块界标,更为后来的研究者铺下了坚实的基石”(王中忱《日本文学通史写作的大成和终结》,刊于《日本学论坛》2004年第3期)近日笔者出席了日本三大新闻之一的《朝日新闻》学艺部记者音谷健雄对叶先生的专访,有机会听到这位记者对叶先生的工作这样赞叹道:“您像是用司马迁写史的精神工作着啊!”

中国研究日本文学史的第一人

我们知道,在日本文坛有关《日本文学思潮史》的专著并不多,在中国则更是第一部。如果没有一定的文艺学史学理论基础和厚实的资料作支撑,要对风土人情、时代精神、文学理念、审美思想、表现模式乃至代表作家、典型作品作为统一体来加以把握,并进行比较研究,是很困难的。这部学术著作所展现的成果,足以证明叶渭渠在这些方面的学识和功力,以

及治学态度的严谨、治学方法的缜密,还有勇于创新的精神。叶渭渠对日本文学思潮、文化、美意识、中日文学关系等进行了专题研究,并且不断取得了许多中期成果,如撰著了《日本文化史》,还与唐先生合著了《日本人的美意识》,他主编和多人合著了《日本文明》、《世界文明图库?樱花之国》,以及发表了多篇有份量的中日文学比较研究的论文等。其中《日本文学思潮史》被国内十余所大学列为考研必读参考书和大陆港台不少学者所引用,并由台湾五南图书出版公司印行了繁体字本。

这些学术成果集中表现在与唐先生合著的《日本文学史》(全四卷六册)上。他们在跋文中透露,从有了写史的意念,着手整理图书目录,搜集资料、实证与理论结合研究,到完成全书洋洋二百余万字,前后整整花了三十余年。仅从动笔写作到完稿,也花了十年的功夫。人生有几个十年,他们却将人生的一半、将数十年的心血都花在这部专著上。叶先生谈到写文学史的心得时候,着重强调了既需要重视资料积累,但又不能以史料的考据来代替文学史的研究,同时需要重视文艺学史学理论的学习,否则就很难将纷繁复杂的文学现象,客观而系统地梳理出文学史发展的规律性来。而且更值得提及的是,叶先生还强调:文艺理论是不断发展和创新的,所以写史的过程,也是不断学习的过程,否则新的文艺学史学的理论构建就无法持续,研究者也难有所见。正是这一强调,叶先生在我国学界于上世纪80年代将文学与“边缘学科”交叉系统的研究方法提上日程时,就开始思考文学史的研究方法的问题。

叶渭渠写作《日本文学思潮史》的时候,在学界提出文学与“边缘学科”的交叉系统的基础上,他还独创性地提出了“立体交叉研究方法论”,即文学与边缘学科的交叉系统、文学与不同历史不同时代的交叉系统、文学与不同地域不同民族的交叉系统等三个立体交叉系统。此外,又在前人关于日本文学“冲突?融合”发展模式的基础上,根据实证考据,还提出了自己有关的“冲突?并存?融合”的文学发展模式。这引起了中日两国的日本文学学界前辈林林、加藤周一的关注和赞赏,首都师大日语系还特邀叶先生为研究生班就《日本文学研究方法论》作了专题的讲演。

叶先生这种日本文学的“立体交叉研究方法论”和“冲突?并存?融合”发展模式,也贯穿在这部《日本文学史》研究的全过程。正如日本著名学者、素有“日本文化天皇”之誉的加藤周一先生评论道:“由于叶、唐两先生理解日本文学史,他们在这里运用的(立体交叉研究)方法是有效的,而且是恰当的。但是实际上,只有方法是撰写不出文学史来的。两先生为此为做了惊人的准备,博览文献,探求实证,梳理要点,并提升为理论。”加藤周一先生还评论道:“(此前叶渭渠、唐月梅两先生的)这一切(中期)成果,在这套《日本文学史》里得到了集中表现。特别是以日中文化交流为中心的古代和近古的日本文学史,除了精通两国文学的叶渭渠唐月梅两位先生以外,其他作者恐怕是无法写出来的吧。”可以说,这是对叶先生上述强调的最好注释。

中国的日本文学界以及日本文学界,对于叶渭渠在这一研究领域里的不平凡贡献已有定论,并给予相应评说。这里,我们还是客观地引用几段国内外的报道和评论:日本共同通讯社专稿《大国文化走向》(1997年3月15日)在论及季羡林先生总主编的《东方文化集成》的世界意义时,称赞该集成中的《日本文化编》主编叶渭渠是“中国研究日本文学史的第一人”。中国日本文学研究老专家林林先生评说:“《日本文学思潮史》是一部实证与理论并重,资料详实、见解独到、用中国学者的眼光来审视日本文学与文化,具有一定理论深度的学术专著。它的问世,将我国的日本文学研究提高到一个新的水平,是一部对我国的日本文学、文化研究具有划时代意义的著作。”日本著名学者、比较文学研究专家千叶宣一教授评说:《日本文学思潮史》的问世,“它将作为中日学术交流的伟大金字塔,放射出不灭的光辉。我确信它将与美国著名的哥伦比亚大学教授唐纳德?金所著《日本文学史》并驾齐驱,获得日本学界的强烈反响和国际声誉。”

国内学界对于叶渭渠的研究更是佳评如潮,清华大学人文学院中文系主任、中日比较文学专家王中忱教授评论:叶渭渠、唐月梅合著的《日本文学史》是研究型的,他们的论著“可以自成一说。他们不仅建立起宏大的历史叙事框架,更主要的是,还建立起了支持这种宏大历史叙述的信念。而这是需要相当的时间才能够建立的。前面所谈到叶渭渠唐月梅合著的《日本文学史》标志汉语学术界大规模的日本文学通史写作的终结,其深层的原因即在于此。”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主任、中日比较文学专家王向远教授评论:“它(叶渭渠、唐月梅著《日本文学史》)是迄今篇幅最大、内容最丰富、资料最全面的日本文学史,也是叶渭渠、唐月梅日本文学史研究成果的集大成,显示了他们在日本文学方面的长期的、丰厚的积累。这样大规模的、高水平的日本文学史著作,不仅在中国是空前的,就是在日本,也是不多见,体现了中国学者对日本文学研究的实力和贡献。”他们不愧属于中国研究日本文学史的第一人。

漫步既定的学术之山

如果这里,我们一味地把叶渭渠先生的治学之路用什么含辛茹苦,坐冷板凳等一类的形象话语来描述,符合事实同时,当然也仅仅只是他求学问题的一个方面,仅仅是叶渭渠从学半个世纪以来的一个侧影。以叶渭渠先生自谦的用语来说,“半路出家”走过的求学之路不是笔直而是曲线的,是从业余“搞自留地”、“打野鸭”,搞“地下工程”开始的。那么,什么样的求学之路是曲线的和“搞自留地”、“打野鸭”式的呢?尤其通过叶渭渠先生最近三十年的学术之旅,我们能够看到,起步之初叶先生的治学之道,显然不属正常状态之下正常研究的范式。到底有多不正常呢?我们还是打开叶渭渠先生的散文随笔《樱园拾叶》来领略一番吧:“那时还是狂热于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的年代,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都可能发生。知识分子终日不得安宁,两天三头被折腾一次。大多数知识分子无例外地经过或长或短,或一次或多次的劳动改造。尽管如此,仍未能脱胎换骨,还要附在他人的皮上,夹着尾巴做人……”

笔者记得文化革命当中有一位自杀的大学者生前曾经讲过:夹着尾巴做人,已经是一种时代的自觉,已经成为读书人的一种特殊境遇。现在返回头来看,兴许正是这种夹着尾巴做人的境地成就了许多读书人。大概绝境求生,恐怕也就是这个道理?叶渭渠先生在他新近出版的另一本人文随笔集《雪国的诱惑》里,字里行间就渗透着这种求生与求学的艰苦境界。不信可以打开来看一看。叶先生的译笔是上乘而且文学化的,是一位严肃和成功的翻译家;叶先生的论著,实证资料丰富而且理论创新的,是一位求真求实求新和成功的学问家,同时也是一名文采出众的文化散文随笔家。作为散文随笔家,叶先生近几年出版有代表性的旧式学者散文随笔丛书《七星文从》、《巴别塔文丛》、《空灵书系》、《名家走世界丛书》,都将叶渭渠的集子《樱园拾叶》、《扶桑掇琐》、《雪国的诱惑》、《周游织梦》收入其中。有的读者读了《初秋伊豆纪行》的美文,称赞地写道:这篇散文“(叶文与川端康成所写的《伊豆的舞女》都是)在同样一个伊豆半岛上,我们其实很难分清(叶文)是写川端康成在旅行还是叶渭渠在旅行。”可以说,叶渭渠写散文,也将自己的心灵融化在写作的对象中了。

正如叶渭渠本人所说的:“散文并非与学问无缘。散文是‘观古今于须叟,抚四海于一瞬’,在这方面,做学问者又具有利的因素,如果下功夫也是会创造出有学者特色的散文世界来的。”的确,叶渭渠先生拥有一个有自己风格的翻译世界和学问世界,又创造了一个专属于自己特色的散文世界。除了翻译和专著日本文学,创作散文随笔之外,叶渭渠还主编和编选了数量近二百卷的质量上乘的日本作家文集与作品集,光讲数量,这在中国的日本文学界也是首屈一指的。叶渭渠先生翻译和创作的文字,总是那么得深入人心。在全国各式图书与网络排行名居前茅,深受广大读者的诚心欢迎。笔者常常听到或读到许多读者的淘书经验谈。有一位读者谈到“对翻译作品,我极为看中译者。一个过得硬的译者就是过得硬的品牌,值得你终生信赖。在日本文学方面,你只要看到叶渭渠的名字,就可以放心大胆去买,他已经为你挑了书、把了关,免检。”还有一位读者站在叶先生主编的日本散文随笔集“东瀛美文之旅”面前,感到囊中羞涩,但因为“(他)深信叶先生的眼光”,也就淘钱将全套15卷本都买下来了。

更加叫人感动的是,叶先生对于一般读者的来信来函从不见外,不管是知名大家,或者街道居委会大妈,还是异地学院学校的读书人或者边远山区的读者,对于他们的品评见解甚至求书愿望,叶渭渠常常都是应允回复,乃至贴钱寄书,乃至有些爱好日本文学的中学生给叶先生来信诉说生活中的苦闷,叶先生都忙中抽空给他回信,解决了他的思想问题。这样的不图虚名,助人为乐的学者,我们也曾听见有过,但是仿佛不多。由此可见,读者对叶先生的一种深深的信赖。我们或许可以从叶先生用等身比高的著、译、编当中品味到一些什么?至少,那种象征叶渭渠“著译编”三栖身份的形象,已经跃然其间了。叶渭渠先生的目光是辽远又广阔的。在我们还欣赏他曾经的旧作时刻,叶先生早就已经分身出来,投入到更加崭新的学术领城。叶渭渠先生面对各方记者,谈到了自己今后研究与写作的远景:今天我虽然己经年过古稀了,不过我还是希望继续不断地在自己的学术领域里耕耘,发挥迟暮的学术活力。叶渭渠先生希望能够做到 :

(1)在今后的研究工作和实践中,进一步完善初步建立的“立体交叉研究方法论”和 “冲突?并存?融合”文学发展模式,确立更加完整的理论体系,来提高今后的学术研究水平。(2)在过去的文献资料、文艺学史学理论的准备和已写出日本人的美意识,文学史,文化史等的基础上,着手研究和撰写学术版《日本美学史》。(3)继续做好季羡林恩师任总主编的“东方文化集成”中的“日本文化编”主编,及中国社会科学院原常务副院长汝信先生任总主编的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世界文明史”中的“日本文明编”主编的工作,并有计划地与同行们合作翻译介绍更多的日本文学名著。(4)与唐月梅用五年时间对日本古典名著《源氏物语》进行重新翻译。

对此,叶先生说:“这些是一种远景,也许是一种幻景。但我还是要切切实实去做,努力将幻景变实景。”我们愿意叶渭渠先生的这一些并不遥远学术幻景能够一步一步快点变为实景。叶先生已经在他自己的求学道路上绘出了那么多的实景。我们愿意相信,真正属于“半路出家”的叶渭渠先生为自己的实景己经打好了蓝图。而且叶先生大约也会同意学术界对他的一种评价说法的吧:历经险阻刚刚穿过了一条阴暗的“长长的隧道”,走出了《雪国》,完全融化了“雪国”,融化了日本文学,不也是绘制出一张由幻变实的壮丽蓝图?但愿今后,叶渭渠先生的求学之路能够风和日丽,不再常常遇到冰雪封山的危耸境地。正如川端康成在他的名篇《雪国》当中生动描绘的那样:“那个时候,己经过了雪崩危险期,到处一片嫩绿,是登山的季节了。”愿叶先生从容地漫步在他个人的既定的学术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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