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4月12日，当村上春树的最新长篇小说《没有色彩的多崎造和他的巡礼之年》在日本甫一上市就卖到脱销时，他是否曾预料到自己在29岁那年开始的写作将在全世界掀起一股“村上现象”？

《没有色彩的多崎造和他的巡礼之年》是继《1Q84》第三卷发售以后，时隔三年村上再度推出的长篇小说。首印50万册，由于读者太过热情，该书出版商“文艺春秋”首发当天便决定增印10万册，这一现象实属罕见。日本媒体撰文称：“村上春树的作品对读者依然具有很强的吸引力，根据预订量和上架当日的销售量，《没有色彩的多崎造和他的巡礼之年》有可能成为日本今年最畅销的小说。”

尽管《没有色彩的多崎造和他的巡礼之年》的内地简体版出版商至今还未确定，不过上月在国内，同样有两本村上的新书上市首次以女性为第一人称写就的中篇小说《眠》，以及杂文集《无比芜杂的心绪》。

由于村上暂未出版自传，对于想了解他内心世界的粉丝而言，收录了为数可观的69篇随笔，内容涵盖音乐、翻译、人物、写作、短篇小说等多个层面，被誉为“完整了解村上春树文学与内心的必读之书”的《无比芜杂的心绪》就显得无比珍贵。在书中，不仅可以读到村上对塞林格、钱德勒、斯蒂芬·金、保罗·奥斯特等欧美作家的阅读感受，更可以了解到《挪威的森林》书名的来历，以及《1Q84》中女主人公青豆名字的来历等等番外八卦。

村上春树和他的朋友们

《无比芜杂的心绪》的书封颇有童书趣味两只很Q的灰老鼠和黑兔子。我虽然很喜欢这张图，但对于为什么会选择它来做封面却感到奇怪。谜底直到读完书尾最后一篇题为《灰老鼠与黑兔子》的文章才解开，该“解说对谈”是村上的损友安西水丸与和田诚的对话录，而灰老鼠正出自于和田手笔，黑兔子则是水丸所画。“我们轮流画的画，春树兄好像也挺中意。我们这样开心地合作差不多有八年了吧，这张也是。”

安西水丸与和田诚都是著名插画家，曾与村上合作过多部作品，包括《象工厂的HAPPY END》、《日出国的工厂》等，在生活中与村上也是十分亲密。因为三个人的工作室都在青山，常在附近偶遇，去酒吧里喝喝酒。据两个损友透露，村上爱喝啤酒，做菜的时候，看书的时候，喝啤酒就像喝水一样，自然地融入日常生活。

村上早在《村上朝日堂》中就“坏心眼”地写过关于安西水丸的小故事，在《无比芜杂的心绪》里又写下一篇《安西水丸只能赞扬》，毫不客气地大说“坏话”。但被调侃的安西水丸却对村上大唱赞歌：“我管他的声音叫白金般的声音，很好听。唱歌肯定很好。也许只是不唱给别人听罢了。难道只许夫人听？又不酗酒，又没肩酸。画也画得好，菜也做得妙。”同时还抖出不少八卦来，比如村上因为喜欢罗斯·麦克唐纳的小说，尤其喜欢里面的侦探龙·亚契，原本打算起个笔名叫村上龙的，不料已经有了一位村上龙用真名写小说，实在遗憾之类。但是这位安西水丸也很促狭，据说每次见到村上的夫人，就要像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似地跑上去，添油加醋：“哎呀，村上这家伙可受欢迎了。到我这儿来的女孩子，都在谈论村上。个个都要我把她介绍给村上。他那么受欢迎，夫人你只怕也很担心吧？不容易啊……”

由于村上本人极其低调，他的众多朋友都被“村上是个怎样的人”这样的问题烦扰。与村上一起做过《地下》采访的老友高桥秀实曾撰文《村上春树是个怎样的人？》，文章中他吐槽说：“村上是个怎样的人？我已经被这样问了几百遍。就算曝些他在搭电车的时候笨手笨脚地丢了车票、在检票口把浑身上下翻了个遍，喝啤酒的时候会自称"俺"，一会儿又改称"我"之类的趣事，也只会变成是我胡诌。但有时他的我行我素，都让我忍不住想吐槽。比如他在颁奖仪式的发言中说"获奖的是作品，并没有我来说长道短的道理"，我都想忠告他，还是不要这样好吧。但能在任何情况下都一如既往地走下去，就是村上的特质，也是他的才能。”

“除了早睡早起，就是个普通人。稍微有点我行我素，但并非像传说中那样乖僻冷淡。爱喝啤酒爱吃炸牡蛎，爱插科打诨，还精于此道。总之，好的时候呢，是非常好的。”从一众损友口中，粉丝们不难还原出一个真实而可爱的村上。

村上春树一点也不小资

上世纪80年代后期，《挪威的森林》引进中国后一举俘虏了万千读者的心，村上也成了“小资”的代名词。包括在我的想象中，他都应该是一个喜欢亲自烹制意大利美食，喜欢跑步喝咖啡听爵士乐甲壳虫穿质地很好的西服的精英知识分子。然而，20年来，村上的作品越来越介入社会政治，离“挪威的森林”越来越远。村上作品的中文译者施小炜表示：“村上一直说，《挪威的森林》是他创作过程中的一个支流，村上不是用"小资"这个概念就能概括的，事实上他的创作在这些年越来越远离我们眼中的村上。”学者止庵也曾坦言，从《挪威的森林》到《奇鸟行状录》，到《1Q84》再到《无比芜杂的心绪》，这四部作品展现的是完全不同的村上春树。“如果在《挪威的森林》时，村上还是"小资"的标志，当读到《1Q84》时突然发现这个村上跟我们想象中的村上已经相去甚远。怎么能在《挪威的森林》之后就写出了《1Q84》呢？”

日本东京大学教授，同时也是村上研究者的藤井省三认为：“村上春树的文学活动可以分为两个阶段，在他发表第一篇小说《且听风吟》后的一段时间里，他的作品不参与社会现实讨论，甚至是跟社会现实脱节的。变化发生在1990年代初。首先是村上1991年去了美国，在那个时候世界刚刚经历了第一次海湾战争，然后是日本关西大地震和奥姆真理教的沙林毒气事件，面对这一系列社会问题，他开始通过文学慢慢参与到社会中来。藤井省三说：“首先是1992年发表的《列克星敦的幽灵》，这是村上第一篇和社会问题有关的小说，之后连续出版的《奇鸟行状录》等都开始揭露日本的社会问题，而且他的社会参与性越来越强。”

日本曾有报纸搞过民意调查，罗列了自由、友爱、和平等各种词汇，请读者回答哪个最有价值。村上说，他先会选择自由。“通过年轻时代的经历，我感悟到日本人并不刻意追求什么自由，在这样的国家里希望自由、希望保持自我，是件艰难的事。我希望按照我自己的方式，用小说来反映这些。”

《无比芜杂的心绪》中收录的七篇获奖词中有一半是请人代读的，唯有一篇《高墙与鸡蛋》，村上坚持亲自赶到以色列大声宣读。

2009年2月，村上春树获得耶路撒冷文学奖。当时以色列政府因对加沙骚乱的态度成为众矢之的，他获奖一事在国内外受到激烈批判，好几次打算拒绝领奖，但一想到在遥远异国的以色列读者，便觉得还是必须前去道出心声。在这种情况下，他一字一句地用心写下获奖致辞的原稿，在颁奖现场坚定地对台下的以色列总统佩雷斯及600多名来宾说道：

“假如这里有坚固的高墙，而那里有一撞就碎的蛋，我将永远站在蛋一边。”

村上春树与“挪威的森林”

在《大方》创刊号村上与松家仁之的对话中，村上是这样定义《挪威的森林》的：“《挪威的森林》原来也是打算写成250页左右、情节简洁的小说，可是一旦动笔就停不下来了，结果成了长篇。写完以后，我便感觉现实主义的故事已经足够了，这种东西再也不愿写第二次了。”由此可见，尽管这本“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挪威的森林》让村上蜚声海内外，但他本人似乎并不太“待见”。虽然如此，当我们谈论村上时，这本“私小说”注定是个永远绕不开的话题。这本书为什么要叫《挪威的森林》，“挪威的森林”在书中的象征意义到底该如何理解……一系列的疑问，在《无比芜杂的心绪》中终于得到了村上本人的解读。

熟悉《挪威的森林》的人都知道，这是来自于甲壳虫乐队的一首同名歌曲（也有不少人是在看过村上的小说之后，才知道甲壳虫的）。但正如小说中一次也未曾描写过“挪威的森林”一样，在约翰·列侬的这首歌里，“挪威的森林”同样没有明确的意义，这也使得Norwegian Wood是该译为“挪威产的家具”、“挪威京·武德”，甚至“北欧家具”产生了巨大的争议。在名为《只见挪威树木，不见挪威森林》一文中，村上写道：“《挪威的森林》出版后，有种意见认为Norwegian Wood并非挪威的森林，那其实是误译，本义应是挪威产的家具。这"挪威产家具"之说，比如说在阿尔伯特·高德曼撰写的约翰·列侬传记中也出现过，似乎作为一种定论流传颇广……假如允许我作为译者冒昧地阐述一下个人见解……Norwegian Wood准确地说，也许不是"挪威的森林"，但同样也不是"挪威产的家具"，这便是我的见解。”

“尽管不明就里，却是将一切都遮掩起来的暧昧模糊、大有深意的东西。”村上表面上是在谈列侬的歌曲，其实也是在谈自己的小说。

不管怎样，幸好Norwegian Wood最终被翻译成了《挪威的森林》而非《北欧家具真正好》，不然这支歌曲或这本小说绝不会在我们心中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

除了译名外，还有一个八卦要与村上迷们分享：《挪威的森林》是用猫换来的。村上是有名的爱猫家，喜欢养猫，他有一度离开日本到欧洲生活，他把养的猫交给一位编辑照看，当时约定，作为回报，他必须把一篇写完的小说稿给这个编辑。这部小说稿就是后来的《挪威的森林》。

本报记者 胡霄羽

作者：胡霄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