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的清晨总是在乌鸦的叫声中来临。天愈来愈冷。醒来时总是双腿紧紧蜷缩在胸前侧卧的姿势。闭着眼睛,觉得脸上仍是肿胀得紧绷绷的,不能出门已六天了,摸一摸脸,满脸的硬硬的水疱已结痂,感觉像粘了一脸芝麻粒。再熬上两三天痂掉了,之后再等干皮脱落就能勉强出门了吧。
来日本已五年,第三年得了全身性过敏性皮肤炎,每周去医院开药内服外敷却日益严重,迁延不愈。去年脸上“发”过一次,到能出门前后总共花了十几天时间,这次应该也一样吧。去年因为是第一次发,很害怕,每次给家里打国际电话就哭,后来爸爸说:“不行就回来吧。”于是忍着全身巨痒,飞回中国养了四个月。回家的头一个月卧床不起,妹妹每天端饭送药服侍我。四个月后好了许多,因学业未完,不得不又回到日本。回来后潮湿的气候仍不适应,每天都在病魔掌中挣扎的感觉。夏天酷热的日子里,晚上打工回来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将全身的衣服脱光,蓄了一天的热痒已不可忍耐,要狠狠挠上一两个小时才能平静下来,但是又不能回家,因为这学期已开学,只能熬完这一学期才能回去。结果竟想不到突然前些天,脸忽然肿胀起来,往外发出许多疙瘩、水疱,于是我知道去年的噩梦又来了。
好在发过一次,知道它的大体规律了,心中倒已不是去年那样绝望恐惧。忍耐和等待,我现在需要的只是这两样。镜子已收起来不敢看。实在想看了,就先把两手蒙住脸站在镜子前,指缝慢慢张开,一寸一寸地去适应着自己恐怖片一样的脸。心中默默想到“什么叫人间地狱,这就是了。”冰箱里的菜已吃光,储存的家里带来的绿豆还可支撑三天,米还有,水也有,死不了。
为了拿到博士学位,我不能回国,就当是上天给我的试炼,无论脱多少层皮,像凤凰火中再生,相信我再生的一天也会来的。只要咬紧牙关忍耐和等待,书虽暂时看不进,好在还有电视,让我肿胀的嘴角偶尔笑一笑,伴我熬过一天一天寂寞孤独等待再生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