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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女作者湘湘(赵湘华)的新作《活跃在中国的日本残留孤儿》(以下简称《孤儿》)出版后,立即受到了日本国媒体的重视。
《孤儿》是一本介绍日本残留孤儿在中国生活历程的作品集。据史料记载,日俄战争的近半个世纪时间里,日本政府通过各种手段先后移入中国东北地区大约150万日本侨民。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后,日侨难民在撤离过程中,遭遇了罕见的瘟疫和饥饿,造成众多成年人死亡,致使大批日侨儿童沦为孤儿。这些孤儿大都留在了中国,被东北地区善良的百姓收养。他们虽然是战败国的后裔,但在中国却没受任何歧视,在养父母的细心照料下,许多遗孤都成为栋梁之材,书中所介绍的全国政协委员乌云、黑龙江省密山市市委副书记张爱延、哈尔滨市高级工程师杨治国等日本遗孤的经历,就十分有力地证明了这一点。
1945年,“八一五”光复前,七岁的乌云跟随母亲撤离回国,但尚未走出中国国境,苏联红军就逼近了撤离的队伍。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日军本可以组织投降,可日军指挥官却下令让所有的将士和家属自杀。乌云的母亲为效忠天皇,竟亲手杀死了刚满周岁的小女儿,然后举刀自尽。乌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后,几经周折,最终成为一名蒙古族人的养女。在养父母的抚养和教育下,她渐渐长大成人,考取了内蒙古师范学院,毕业后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在平凡的岗位上,她做出了不平凡的业绩,不但成为全国教育系统的劳动模范,而且先后担任哲里木盟政协副主席、通辽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等职。张爱延童年的经历与乌云相比大同小异,1967年,他从吉林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黑龙江省密山市工作,先是从普通科员做起,最后成为受人尊重的市委副书记。而杨治国的人生之路,比乌云和张爱延走得就更加顺畅,他17岁考上了长春地质勘探学校,毕业后被分配到河北省地质局工作,后来组织上为让他能更好地照顾养父母,又将他调至黑龙江省勘探设计院工作。在漫长的岁月里,他的事业和家庭生活都一帆风顺,20多岁就被吸收为中共党员,30多岁成为黑龙江省著名的工程勘探专家,如今他已经是高级工程师,住着150多平方米的大房子,有着贤惠的妻子、孝敬的女儿和聪明可爱的外孙女……战争让他们成为孤儿,而善良的中国百姓却历尽艰辛把他们抚养成人,让他们感受到了人世间最真挚的亲情,把他们培养成了栋梁之才。
如果《孤儿》一书仅是真实地记录了日本遗孤在中国的生存状态,或许仍难震撼读者的心灵。该书之所以能够让读者为之心动,不单单依赖独特的题材,而是作者十分善于运用鲜活的细节来推动故事的进展,并在讲述故事的同时,对战争与人生、战争与人情、战争与人性的关系进行了深刻的剖析。当乌云被养父母抱回家后,由于惊吓过度,仍然昏迷不醒。养母为了救活她,就“用小勺把白糖水一勺一勺、慢慢地送到乌云的口中”;杨治国入学时,养母送他去上学,“我穿戴整齐,双手空空的”,为什么“双手空空的”呢?原来是养母“为我背着书包”;遗孤于德水(后来成为知名诗人)幼时喜欢读书,但他知道养父母很贫穷,没有钱给他买书,只好把自己喜爱的诗词抄写在一个记录本上,带在身边随时吟诵。没想到,“有一次,爸爸(养父)挣了一些钱,咬咬牙,给儿子买了一本《唐诗100首》。半年之后,在他过生日的时候,妈妈(养母)又给他买了一本《唐诗300首》……”类似感人的细节,在整本书中比比皆是,正是这些鲜活的细节,将人物塑造得血肉丰满,将生活还原得真实可信,将故事讲述得感人至深。而最值得称赞的是,作者对战争的反思也是通过细节描写来完成的:当女作者湘湘去采访杨治国时,正赶上他因公要去日本。湘湘随意问他“出国去哪个国家”?没想到这句话却刺伤了杨治国,他竟反问道:“从小在中国长大,去日本就是出国吗?”湘湘感到这个话题有些尴尬,忙说:“那是你的故乡。”而杨治国却深沉地说:“故乡是具体的东西,而不是概念。我的亲人在中国,我的故乡在中国!”从这个细节中我们可以看出,日本遗孤的感情是复杂的,他们感恩中国给予了他们第二次生命、温暖的家庭和辉煌的人生,但他们又无法忘记自己是日本人,是日本侵华时留在中国的孤儿。这种特殊的身份,使他们的人生十分尴尬,所以他们比谁都痛恨童年时经历的那场战争。时至今日,日本政府和那些右翼分子应该正视历史、反思那场罪恶的侵华战争了,因为那是一段抹不去的记忆,那场战争带给亚洲受害国家、包括日本人民的伤害至今仍未结束。
总之,《孤儿》一书的确是一部极具现实意义的佳作,值得广大读者,特别是日本读者认真阅读。它不仅仅记录了日本遗孤的悲欢命运,而且也用铁的事实证实了那一段血腥历史的存在。为了不让那种非正义的战争重演,我们就该正视历史,珍爱和平,让友爱的声音永远在我们的耳畔回响!(二月河)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06-08-14 第08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