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豆的舞女》——诗化了淡化了的年少轻狂
列车在山野中环绕,载着我离开这淡淡的村庄
窗外疾驰过野草与丛林,与我此刻恋恋不舍的心情相比,明媚的阳光多么让人忧伤
我心中轻轻哼唱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哼唱着哼唱着就想起了心上的你
窗外的雪景是那般美好,雪中的雾中的回忆中的你,令我心神往
我忍不住流下了那么些泪水,我仰望着天空
我说
我心神往的你
可曾知道这匆匆而去的路人,心中永远永远也难忘你
我每次读到《伊豆的舞女》,总会想起那首轻缓的莫斯科民谣,因为小说就是诗化了意化了的民谣。其实我们都读到了爱慕者由于稚嫩而承受着优柔寡断所带来的痛苦,都读到了舞女送别时欲说还休的决然,只是这份稚嫩和决然宛如川端康成笔下的美景,因为太纯真而不忍苛责,因为不忍苛责而只得默默感动。川端康成没有把它写成婉转曲折的爱情巨作,轻狂也好悔恨也罢,所有浓烈的情感都淡化为他笔下清雅辽远的北国风光。
“我”以为“我”居心不良,但其实“我”也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天真少年;我一路跟随舞女,可我对舞女的爱恋总也不曾明了;我从没有顾及过会有什么流言蜚语,因为那家人有流浪艺人的本真和豪爽,那是我性格中的向往;“我”躺在船上止不住地流泪,因为
“我想开口讲
不知怎么讲
多少话儿留在心上”
《雪国》——枫雪中透明的存在
对于岛村来说,驹子的美丽和豪爽是真实的存在。
而我只说叶子。
对岛村来说,叶子一直都没有出现过,也没有离开过。她从一开始就是旅途中列车车窗上漂浮的某个虚幻的像,并且一直以这种虚幻的像存在于岛村和驹子的故事中。在整个小说中,叶子就是这样一种透明的存在,因为牵引着岛村模糊不定的爱情而存在,因为那感情模糊不定而透明。
列车中的叶子随着窗外转换的山野姿态而若隐若现,时而感觉真实,时而又是幻想;现实中的叶子也显得那般神秘,她出现时是岛村回忆镜中像的承载体,消失时则又是岛村竭力捕捉的真实。
有大段大段对枫叶对雪景的描写——“这场初雪,使得枫叶的红褐色渐渐淡去,远方的峰峦又变得鲜明起来。披上一层薄雪的杉林,分外鲜明地一株株耸立在雪地上,凌厉地伸向苍穹。”
在川端康成笔下,漫天的白雪,是驹子;若隐若现朦朦胧胧的枫,是叶子;驹子是真实的美丽的可以捕捉到爱情,叶子是虚幻的美妙的虚无缥缈的梦;爱情是沾染了俗世情怀虽美却泛滥的,梦是独立于现世存在于追求中虽假却凄美的。所以,枫雪中屹立着遥望苍穹的,不是岛村,而是川端康成自己。
《千只鹤》——这样一个川端康成
故事显然不是围绕着那个拥有千只鹤小包的女人,然而和《雪国》一样,拥有千只鹤小包的雪子才是鞠治寻而不得的梦幻。
不过, 我更相信鞠治寻而不得的,是千只鹤。
所以,如果我们把整个故事物化,那么父亲与文子母亲的爱,千加子与父亲的爱,鞠治与文子母亲的爱,鞠治与文子的爱其实就是唐津(鞠治父亲留下的茶具)和志野茶碗(文子母亲的遗物)辗转了几个世纪的爱情,而独立于唐津和志野茶碗这种爱情的,就是雪子包上所绣的千只鹤。唐津和志野茶碗穷尽一生所追求的爱情是茶道,可他们都没有获得,而千只鹤,尽管它不是茶具,却是真真正正的茶道。
《千只鹤》就是这样,或者说川端康成就是这样,他用唐津和志野茶碗的爱情来向你诉说一段故事,却把故事所表达的自己幻化为题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