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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泽贤治《银河铁道之夜》

作者:未知 文章来源:樱花下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7-1-18 15:32:01 文章录入:贯通日本语 责任编辑:贯通日本语

 

   八    捕鸟人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两人身后响起一个沙哑的、却富有亲切感的大人声音。是一位穿着一件褐色旧外套,肩上扛着两个用白布兜包裹着的行李,满脸红胡子弯着腰的男人。

    “请坐。”乔伴尼缩着肩膀打了招呼。男人在胡子下露出一个微笑,缓慢地将行李搁在头上的行李架上。乔伴尼感到一阵类似寂寞,又类似悲凄的情怀,默默地望着正面的时钟。远远前方,响起了玻璃笛声。火车再度静悄悄地向前滑动。康潘内鲁拉抬头四处张望着车厢内的天花板。原来是天花板上的一只灯泡上,停着一只黑甲虫,甲虫的阴影大大地映照在天花板上。红胡子像是怀念着往昔一般,笑盈盈地望着乔伴尼与康潘内鲁拉。火车的速度逐渐加快,芒草丛和银河轮流在窗外闪闪发光。

   红胡子有点结结巴巴地问着两个男孩:

   “你们要到哪儿去呢?”

   “天涯海角都去。”乔伴尼有点害羞地回答。

   “不错,不错。这班车真的天涯海角都能去。”

    “那您是要到哪儿去呢?”康潘内鲁拉突然挑战似地问道,惹得乔伴尼情不自禁笑出声来。对面座位上一位戴着尖帽子,腰际垂挂着一只大钥匙的男人,也瞧了这边一眼笑起来。康潘内鲁拉满脸通红地也跟着大笑出来。红胡子没有恼怒,抽动着双颊回说:

   “我就在前面下车。我是抓鸟做买卖的。”

   “抓什么鸟呢?”

   “鹤啊,雁啊,还有鹭鸶啊,天鹅啊。”

   “有很多鹤吗?”

   “有啊,刚才就一直叫个不停,你们没听到吗?”

   “没有啊。”

   “现在也能听到呢。注意听听看!”

   两人望着半空,凝神听着。果然在芒草滚动声中,可以听到像是汩汩涌水的咕噜咕噜声。

   “要怎样才能抓鹤呢?”

   “你是说鹤?还是鹭鸶?”

   “鹭鸶。”乔伴尼觉得是哪一种都无所谓。

    “那很简单。鹭鸶这种鸟啊,是银河的沙子凝聚在一起形成的,所以牠们会回到银河来,你只要在河滩上等着,趁鹭鸶把双脚摆成这样飞下来时,再趁着鹭鸶还没有着地时,上前一把按住就行了。那样鹭鸶便会僵成一团,安心地死去。接下来,不用说也知道吧,把牠压扁就行了。”

   “把鹭鸶压扁吗?是要做标本吗?”

   “不是标本,大家不都是拿来吃的吗?”

   “这就怪了!”康潘内鲁拉歪着头。

   “一点都不怪啊,也不奇啊,你们看吧。”男人站起身来,从行李架上取下包袱,迅速地解开。

   “来,你们看!这是我刚刚抓到的。”

   “真的是鹭鸶呢!”两人不禁惊叫出来。十只左右全身雪白的鹭鸶,身躯和刚才那座北十字架一样,亮晶晶的,而且蜷曲着黑色双脚,有如浮雕一般扁平地并躺在包袱内。

   “眼睛是闭着的呢!”康潘内鲁拉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鹭鸶那紧闭着的新月型白色眼皮。鹭鸶头顶上也有长矛似的白冠毛。

   “没错吧!”捕鸟人将布兜重迭起来,卷好后用绳子绑住。乔伴尼想不通到底会有谁肯吃鹭鸶这种鸟,便问:

   “鹭鸶好吃吗?”

    “好吃。每天都有人订。不过,雁的销路比较好。因为雁的体格棒,最主要的是吃时不费事。你们看。”捕鸟人又解开另一个包袱。包袱内黄灰相间、泛着亮光的雁,跟刚才的鹭鸶一样,嘴巴靠在一起,扁平的身躯排列得整整齐齐。

   “这些可以马上吃。怎样?要不要尝尝看?”捕鸟人轻轻拉扯了一下雁的黄脚。黄脚竟然像是巧克力做的一般,整个扯开了。

    “怎样?吃一点看看吧!”捕鸟人把黄脚扯成两半,递给两人。乔伴尼尝了一口:(哎呀,这个果然是甜点。虽然比巧克力好吃太多了,可是这种雁怎么能飞?这个男人,一定是附近原野卖零食的。不过,我这样边吃他的甜点,又在心中嘲笑他,他也真是可怜!)他一边想,一边吃得津津有味。

   “再多吃一点吧!”捕鸟人又取出包袱。乔伴尼虽然很想再吃一点,还是客气地回绝了:

   “不了,谢谢。”

   捕鸟人接着将甜点递给坐在对面那位垂挂着钥匙的人。

   “真是不好意思,吃你的买卖东西。”那人摘下了帽子。

   “不用客气。今年的候鸟景气怎么样?”

    “噢,好得不得了。前天两点左右,电话一直响个不停,都是打来骂我为甚么在规定时间之外关掉灯塔的灯。哪里是我关的?还不是候鸟成群结队黑压压一片,硬是要从灯塔面前通过,有什么办法啊!我就回答说,你们真是二百五,向我抱怨有什么用?要嘛就去找那些披着大斗篷、双脚和尖嘴都细长得不象话的家伙们去理论!哈哈……”

   窗外看不见芒草丛了,对面原野射进来一道光线。

   “为甚么鹭鸶比较费事呢?”康潘内鲁拉问出这个憋在心里的疑问。

    “因为啊,要吃鹭鸶的话,”捕鸟人回过身来:“得先将鹭鸶吊在银河水光中,大概要吊个十天左右,要不啊,就得在砂中埋上个三、四天。这样,鹭鸶身上的水银才会蒸发掉,人才可以吃。”

   “这东西不是鸟!这只是甜点吧?”康潘内鲁拉果然与乔伴尼想法相同,他忍不住问道。捕鸟人看似非常惊慌,只是回说:

   “对了,我得在这里下车。”说完,站起来拿起包袱,转眼间便不见踪影。

   “他跑到哪儿去了?”

    两人面面相觑。守灯塔的男人反倒面带微笑,伸长躯体望向两人旁边的窗口。两人也跟着往外望去,发现刚刚那个捕鸟人,正站在一片散发出黄色与银白色磷光的鼠曲草草丛中,高举着双手,严肃地望着天空。

    “他跑到那里了!真是不可思议!一定是在捕鸟吧。火车还没开走之前,鸟飞下来就好了。”刚说完,一群与方才见过的鹭鸶一模一样的鸟,宛如缤纷的雪花一般,呱呱叫着,从青紫色的天空飞落下来。

    捕鸟人如愿以偿地喜不自禁,把双脚叉开成六十度,接二连三地抓住自天而降的鹭鸶们蜷曲的黑脚,一只只扔进布袋中。布袋中的鹭鸶,像是萤火虫,在里面一闪一闪地发出青光,最后终于变成灰白色,闭上双眼。可是,没有被捕到的鹭鸶比被捕到鹭鸶多上许多,大部份的鹭鸶都平安无事地降落在银河沙滩上。这些鹭鸶,双脚刚一着地,整个身子便像是雪融一样,缩成扁扁的,不一会儿,又像是刚从熔炉里出来的铜浆一般,在沙滩上、砂砾上扩散开来,留下鸟儿形状,接着闪闪灭灭重复了两三下,最后就和四周的砂砾完全相同了。

   捕鸟人将二十来只的鹭鸶放进袋子中后,突然高举着双手,做出士兵中弹濒死时的姿势。眨眼间,捕鸟人便不见了踪影。同时,乔伴尼身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啊!真是太痛快了!再也没有任何事会比收获多得跟我的躯体一般大的事,更令人痛快的了。”

   转头一看,只见捕鸟人已经回到车厢内,正在把刚刚抓到的鹭鸶,一只只整齐地重新迭排着。

   “你怎么能够从那儿一下子就回到这儿来呢?”乔伴尼感到好像应该是很理所当然,又好像很不可思议地问道。

   “怎么能够?因为我想过来就过来了嘛。奇怪,我倒想问你们,你们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乔伴尼本来想立刻回答的,可是他又发现,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他们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康潘内鲁拉也满脸通红地拚命在回忆些什么事。

   “噢,我知道了,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捕鸟人一副心里有数的神情,频频点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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