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问题,是如何对待不同学术观点的问题。李某人和文某人所谓“翻三岛由纪夫的案”,我不知这个“案”是谁定的。我只知道“文革”期间,见诸文字的主要是一份专供当时第一夫人江青御览的刊物《参考消息文艺专辑》。它的一篇文章说,三岛是“主张恢复天皇制,重建武士道,再次发动侵略战争”,三岛的作品“贯穿着武士道加色情的黑线”。我在《我的求学之路》一文中说过:从严格意义上说,这是按特定历史时期的既定材料来定性的,实证和理论都很不充分,而且大多是政治概念性的。作为一个学者,我深知对作家下定论的唯一依据是事实,而不是别的。如果不掌握和精心阅读第一手资料,如果不科学而完整地进行独立的研究,如果依然遵从那个时代的偏执性和情绪性,那就不是一个学者应有的态度。对一个学者来说,对三岛由纪夫及其文学的复杂性进行再探讨时,最为重要的是:一、坚持做学问的基本原则,即实事求是,坚持客观性和科学性;二、坚持独立思考,要有自己的批评思想,自己的理论支撑,即自己的主体意识。因此,选择三岛由纪夫的研究课题更具挑战性。我与《文汇读书周报》的特约记者也重复强调了这一点。
也许我们与三岛由纪夫文学有缘。八十年代中期,文联出版公司请唐月梅翻译日本小说,唐遂向其推荐了几本,其中包括三岛由纪夫的《春雪》。他们很有胆识,请示了中央政治局有关主管领导人,经同意后,就果断出版,推动了三岛由纪夫的一批作品与我国读者见面。尽管如此,我们仍没有足够的第一手材料对三岛由纪夫做出公正、客观、全面的评价。但以《春雪》的问世为契机,我们在八十年代末访问美国和日本的两年期间,借阅到《三岛由纪夫全集》全三十五卷和收集到不少相关的研究资料,我们这才一步步地走近真实的三岛由纪夫,走近真实的三岛由纪夫文学,才主编了一套十卷本的《三岛由纪夫作品集》(作家出版社1995年版),唐月梅才撰编了《怪异鬼才三岛由纪夫传》,同仁们也发表了不少文章,从不同视点对三岛由纪夫及其文学进行了历史的批评和美学的批评。国内对三岛由纪夫及其文学在学术上存在分歧,同时也带来了一个迟到的认真研讨三岛文学的学术机运。正因为如此,在我国召开这样一次国际研讨会也是正常的,如果不是有人破坏的话,还用得着文某人指点应该在广岛、夏威夷召开吗?为什么连这个问题也硬要拉扯上政治问题,多么无聊!这不是完全跨过了正常学术批评的界限了吗?多年前,我们已将准备在这次会议上的三国代表们的发言稿,结集出版了《三岛由纪夫研究》(开明出版社1996年版。内中有个别学者并不是与会者,听说我们在编这个集子后主动投稿的,在此声明。)这是一次认真的对三岛由纪夫及其文学的学术探求,是一次真正的学术上的百家争鸣。据报道,国家图书馆今年11月份文艺类图书借阅排行榜的十四本书中,《三岛由纪夫研究》一书排行第九位,读者们看看这本书,就知道我们这次被迫流产的“三岛由纪夫文学国际研讨会”在学术上的认真探求,与会同人做学问的求真求实的精神和态度,这决不是个别别有用心的人所能“妖魔化”得了的。
可以说,我们研究三岛由纪夫的一些遭遇,许多是人为制造出来,是超出学术的范围,是极不正常的现象。多年来,我发表了《三岛由纪夫的精神结构与美学》、《“三岛由纪夫现象”辨析》、《“三岛由纪夫热”再思考》等多篇文章和序文,对三岛由纪夫及其文学进行了具体的分析和批评,并在回答《文汇读书周报》的特约记者时曾概括地谈到我一向的观点,但奇怪的是,几年来,未见文某人对我的观点进行过学术性批评,这次应该有所批评了吧?但是,在这篇《从三岛由纪夫的国际会说起》一文中,我们所看到的,却还是用“文革”式的政治手法,借用当前中日关系等政治问题无限上纲上线,仍然未见到她有半句学术性批评,倒是采用了一位不是学者的新加外交官对三岛由纪夫的批判,而且这部分字数占去了2,344字(字符数,下同);还有她用几周时间所谓调查却是文抄公的那段文字,占224字;还有引用了马嘶一段与讨论三岛无关的277个文字。她的这篇所谓《从三岛由纪夫的国际会说起》全篇4,334字,实际上有65%的字数是抄别人的东西,这就涉及到一个做学问者应不应该有的态度问题。
还有,在李、文两人中,一个人一边上纲上线批判别人,却又一边翻译出版三岛的作品,又向一家中学生杂志投稿,向我国少年介绍不适合未成年人鉴赏的三岛的作品,被杂志社退了稿;另一个人则一边批判三岛的《金阁寺》是“反映军国主义情绪”,《春雪》是“鼓吹军国主义”,自己却又翻译出其中一篇作品出版,这样思维的混乱,逻辑的颠倒,达到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他们却不愿好好安下心来,多读几本三岛的书才发言,而一味热衷于专门算计别人,这就难怪他们写不出一篇像样的有学术性的批判文章来。为学为人者走到了这一步,悲乎?!
最后,我还得再说几句话:《文汇读书周报》特约记者问到我“目前微妙的中日关系,是不是给中日文化交流造成很大麻烦?”我说:“中日文化交流,首先是文化的。目前微妙的中日关系,对它的影响不是太大。”现在读了《从三岛由纪夫的国际会说起》一文,以及看到了该文作者所作所为以后,我想在这里补充一句:文化交流,是人民对人民的心灵交流,在当前的情况下,人民,特别是文化知识界,更需要通过中日两国人民的文化交流,进行沟通,加深了解。今年我应约写了一篇小文,谈到有关中日文化交流的历史和现实意义,题为《文化求索与东瀛》,编辑发表时,用了小文中的一句话,改为《彼此包容,互相感动》(人民日报2005年2月22日国际副刊版),当时我未能完全了解其意,我现在已清楚其点题的深远意义。尤其是日前读了《人民日报》报道,为贯彻胡锦涛主席就发展中日关系提出的五点主张,进一步加强中日民间友好往来,中国日报社、北京大学与日本“言论NPO”组织,在北京举办首届中日关系论坛,强调了开创民间交流新平台的重要意义。因此,大家都会明白,在国人来说,面对当前的形势,应该相信我国政府能够解决好当前复杂的中日关系问题,冷静以对,警惕日本极少数极右翼故意搞些刺激行动,制造了中日国家间的紧张关系,破坏中日两国人民的传统友谊;以及国内像文某人那样抱着某种个人目的,摇唇鼓舌,企图煽动人们的不当情绪,干扰中日两国人民间文化交流与友好交流的事业。
作者简介
叶渭渠,1929年8日6日生,广东东莞人。1956年北京大学东方语言文学系毕业。现为中国社会科学院日本研究所研究员,中国译协授予“资深翻译家”荣誉称号。
著作有《日本文学思潮史》、《日本文化史》、《川端康成传》、《谷崎润一郎传》,与唐月梅合著《日本文学史》(全4卷6册)、《日本文学简史》、《20世纪日本文学史》、《日本人的美意识》,以及散文随笔集《樱园拾叶》、《扶桑掇琐》、《雪国的诱惑》、《周游织梦》等。《日本文学思潮史》由台湾五南图书出版公司出版繁体字本。
译作有加藤周一的《日本文学史序说》、川端康成的《伊豆的舞女》、《雪国》、《名人》、《千只鹤》、《睡美人》、《山音》、《小说选》、《掌小说全集》、《散文集》等。
主编有《日本文化与现代化》(10卷)、《东瀛美文之旅》(15卷)、《日本古典名著图典书系》(5卷)、《东瀛艺术图库》(5卷),翻译主编《平山郁夫全集》(7卷)及著名作家文集百余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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