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报记者 孙立梅报道 晚报制图 邬思蓓

　　近年来高企的晚婚率、未婚率和离婚率，使得很多国家和社会学者都在探索婚姻的多元化模式，比如法国早在1999年就通过一项特殊的法律“协议同居”。日前，日本著名的畅销书作家渡边淳一根据日本青年男女未婚率急速攀升的现状，为人们开出新的处方——“事实婚”。渡边淳一将之称为“高度自由的制度，孕育着实质的爱情”，还能适应人心和社会的各种变化，是适应现代生活的伴侣形态。

　　“婚姻沉重”

　　导致结婚意愿低迷

　　也许《失乐园》这部小说和同名电影给中国读者留下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多数读者对渡边淳一的了解，还停留在“情色作家”的层面，而无意关注他的两性观点建立的基础，以及他品评和判断人与事的出发点所在。事实上，在日本，渡边淳一不仅是畅销书作家，更是一个社会问题、尤其是两性问题的观察者和讲述者。他的《熟年革命》、《男人这东西》、《丈夫这东西》、《钝感力》等作品中体现出来的对老龄社会和两性关系的洞察力，远远超过所谓的情感问题专家。随着日本年轻男女未婚率的攀升，加上本人一贯持有的对婚姻制度的质疑，渡边淳一提出“在一起，不结婚”的可能性。《在一起，不结婚》一书在连载期间，就成为日本的热门话题。

　　渡边淳一指出，未婚男女增加的首要原因，归结于年轻男性的结婚意愿日益低迷，从而直接导致女性的未婚率水涨船高。而年轻男性不想结婚的最大理由，是因为日本的婚姻制度“过于沉重”。对日本男性来说，结婚意味着经济负担和社会责任的变重，一旦婚姻出现问题，离婚后还要负担没有经济来源的前妻的生活费用。对年轻女性来说，结婚则意味着要跟随夫家的姓氏、很有可能要离开职场等很现实的问题。这些原因，很难让年轻一代转而热衷结婚，“少子化”的现象更是无法阻止。

　　针对这种现象，渡边淳一提出在传统的婚姻之外，还可以有“事实婚”的可能性。渡边淳一解释说，所谓“事实婚”，类似于“不婚而同居”，但与同居相比最大的区别是，“同居状态下如果女方怀孕，有了孩子，多半会演变成‘奉子成婚’，同居伴侣会开始筹备结婚。但如果是事实婚，就算有了孩子，也不一定要准备结婚。他们不会提出结婚申请，就这样抚养孩子长大。当然，这种情况下，两人没有正式结婚，姓氏不同，夫妻各自用自己的姓，大门外的名牌也有两个。孩子也可以在两人商量后，选定其中一方的姓。”

　　多数事实婚

　　由女性主动

　　现年58岁的女参议员福岛水穗是事实婚的奉行者，她与伴侣生活了近30年，一直没有递交结婚申请，但女儿随父姓。作为律师，她致力于夫妻异姓制度、非婚生子歧视、性骚扰等问题。福岛水穗认为，日本出现的诸多社会问题，如中老年离婚问题、老后护理问题、缺乏活力的“草食系”男子、“婚活”女子的焦虑等，或多或少都与现行沉重的婚姻制度有关。

　　福岛水穗的伴侣也是一位律师，两人在不同的事务所工作。他们的相处模式是各自独立，住房贷款每人一半；全家出去旅行，女方出旅费，男方就会出餐费；男方也参与家务劳动，尤其是照顾孩子。福岛这样评价自己的事实婚：“我们的关系跟婚姻制度不沾边，只要一方收拾行李出走，我们的关系就算完结了，所以总会想着‘要对他/她好一点’。”

　　35岁的中田富子跟同龄男友的事实婚已经超过8年，但没有子女。富子有美国留学背景和博士学位，是一位出色的职业女性。她坚持事实婚的最大理由，是不想被贴上“女人应该如何如何”的标签。富子从小生活在开明的家庭环境中，在高中时就觉得“为什么结婚后只有女方要改姓”，决定"就算结婚也不改姓"。与与大学时代的校友订婚时，她提出“结婚后也不想改姓”，对方表示“暂时不提出结婚申请”。于是，他们开始了所谓的事实婚，也逐渐获得了双方家长的认可。

　　富子认为女性结婚后不改变姓名，保持原来的姓，好处多多。首先是保持了精神上的自由，如果随夫姓，会让丈夫感到妻子“属于自己”，自己也会感觉“属于丈夫”，从属感很强。她认为能保持各自的独立感，不会变得相互依赖，是事实婚最大的优势。

　　作为事实婚的前辈，富子对以后的事实婚者的忠告是：在踏入事实婚之前，要好好想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也要和对方深入讨论，双方充分沟通取得一致后，才能实行。同时，事实婚解除时，财产分配不会按照法律婚姻的标准来裁判，所以要相互充分沟通，事先商量好。

　　渡边淳一根据自己的调查认为，日本奉行事实婚的伴侣当中，大部分都是女性采取主动促成的，其中又以事业有成的职业女性居多。

　　日本“事实婚”

　　男女不足3%

　　渡边淳一也表示，事实婚只是可供考虑的选择项之一，满足于现行婚姻制度的人们完全可以保持现状。“对现状不满的人，感到现行婚姻制度太沉重的人，我会向他们推荐事实婚这种婚姻形式，提醒他们还有这种选择。”

　　事实婚，首当其冲的问题是生活费，一般的夫妻关系中，大多数情况下，财产实际上由夫妻共有，从中支出开销。但在事实婚中，大多数情况下，双方的财产是分开的，有生活费男女双方各出一半的，也有其中一方负担较多的。孩子的抚养费、学费也由双方商量决定。

　　所以，在日本，推行事实婚的一大障碍就是女性就业问题。北欧国家事实婚的高比例，除了良好的社会和法律保障，还与职业女性的高比例有关。事实婚显然更适合双方都有职业的伴侣，而日本以做全职主妇为理想的女性依然为数众多。日本法律对全职太太的保护越来越严密，如丈夫在职期间要交两份养老保险，使忙于家务的妻子也能老有养；2007年之后推出“离婚时厚生年金分割制度”，规定婚姻期间的厚生年金（有点类似中国的养老保险）可以加以分割，只要当事人达成协议或者得到法院的判决，妻子最多可以得到到婚姻期间丈夫厚生年金的一半。在这种情况下，越来越多男性不愿进入婚姻，而多数女性依然愿意从婚姻中获得保障。

　　随着年轻一代女性进入职场，在日本大城市中，“事实婚”这个词开始普及。如民间的健康保险组织、互助组织中也有更多人能理解事实婚，会提到“事实婚者也可加入”。事实婚者以前只能在居住卡上写“同居人”，现在只要能确认双方户籍上均无配偶，就可以记载为“妻（未申请）”或“夫（未申请）”，等等。

　　渡边淳一还提出，未来日本将有更多中老年结婚的人选择事实婚。特别是一方或双方曾经有过正式婚姻的情况下，为了避免再婚配偶变成自己法定继承人，中老年人不愿意再次进入婚姻。这种情况在中国也非常普遍，中老年人不进行婚姻登记，被称为“走婚”。

　　职业女性

　　更适合事实婚

　　年轻男女同居的现象在日本并不少见，但两人或者步入婚姻，或者以分手告终，真正做到渡边淳一提出的“事实婚”概念的伴侣人数寥寥。

　　在日常生活中，事实婚会产生很多不同于现存夫妻关系中的新问题。在日本社会，特别是在企业中，事实婚多半并未被承认。因此，在判断双方是否是夫妻，是已婚还是未婚时，以“不算正式夫妻”为由，事实婚者往往被视为未婚。即使有人宣布自己是事实婚，也不会收到公司发的结婚礼金。此外还有孩子的身份问题。日本所谓的“嫡生子”，只承认法律上有婚姻关系的夫妻生出的孩子，而事实婚男女生的孩子就不能算嫡生子。“类似的问题，给事实婚的伴侣带来了这样那样的烦恼和负担。”

　　2005年版的日本 《国民生活白皮书》数据显示，事实婚（含同居）的女性人数，在25-29岁这一年龄段比例最高，达到3%；18-19岁，30-34岁这两个年龄段，均不到2%。渡边淳一指出，年轻时就开始事实婚的伴侣，也有不少会在孩子出生或年龄变大后选择正式结婚。“在事实婚不被法律认可的日本，坚持事实婚，在精神上和经济上都是很大负担，这是目前的现实。”

　　全世界范围内，欧洲诸国的事实婚比例最高。瑞典25-29岁的女性当中，有43%选择了事实婚（含同居）； 芬兰有34%，法国、荷兰有33%。而非婚生子的比例也以瑞典最高，2008年的数据显示有54.7%，接下来是法国的52.6%，丹麦紧随其后，有46.2%。渡边淳一认为，北欧国家在事实婚的相关法律法规方面远远走在日本前面，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事实婚产生的子女是被法律承认的，良好的社会保障体系也使得事实婚伴侣能够安心生孩子。之前面临少子化危机中的法国，正是在“协议同居”制度运行之后，出生率获得奇迹般的反弹。但在日本，“不要说事实婚的法律保障不了，就连修改民法，允许夫妻异姓都无法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