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4月莫言执笔的短篇佳作《白狗秋千架》,被认为是莫言通过阅读《雪国》悟出小说为何物从而得以完成的佳作。有关此内容虽曾通过藤井省三的翻译及采访发表在《世界》上,但由本人生动的讲解则更富亲近感,此时日本文化界对莫言有了更为深入的理解。此后,莫言亦多次赴日,其中包括2003年10月《檀香刑》与2011年7月《蛙》的日语版发行会,2006年9月第17届福冈亚洲文化奖颁奖典礼,以及2007年12月、2010年12月出席其他会议等。莫言多次接受日本媒体的采访,并进行多场精彩的演讲。
期间,日本作家也曾访问中国与莫言进行直接交流。英文学者的南条竹则亦是凭借小说《酒仙》于1993年获得日本幻想小说文学奖优秀奖的小说家。1997年,南条竹则在踏上中国美食之旅之际,通过藤井省三的介绍在北京与莫言会面。在描写第一次聚餐的随笔《雪碧与黑醋——在北京拜访莫言先生》中撰写了对《酒国》以及作家莫言的介绍(62)。在南条与莫言会餐的随笔中,《骆驼的脚——沈阳的满汉全席》(《别册文艺春秋》224号、1998年夏、第19—22页)、《与莫言先生同品尝满汉全席/对于酒饭的兴趣与作品本身》(《读卖新闻》1998年8月27日东京版晚报),《莫言先生与烫荞面糕》(《月刊百科》447号,2000年1月,第63—66页)发表在主流媒体上,亦给日本民众留下了印象。
1995年以中篇小说《韩素音的月亮》获得文艺杂志《昴》新人奖的茅野裕城子通过北京的作家及评论家朋友结识莫言,在其作品集《韩素音的月亮》文库版发行之际,莫言将作家的友情寄于序文《一只美丽的蝴蝶》(63)。茅野裕城子则在文艺杂志《本月人物》栏中,使用五页笔墨特地书写了莫言与自己的对话,讲述了“美丽的蝴蝶”才有的《丰乳肥臀》的观点(64)。
在日美国作家、日本文化研究者法政大学李比英雄(Ian Hideo Levy),自1993年至2006年期间18次访问中国,撰写了中国旅行游记及以中国为舞台背景的小说。在2007年访问中国之际与莫言进行了对谈。李比感叹道:“在同时代的作品中,第一次感到了极大震撼与感动”;“《师傅越来越幽默》虽是小型作品,但不单是经济和社会问题,还植入了古代的元素。作为同时代的文学,我有不知如何言说的感触”;“在这之后阅读《红高粱》,才知晓了描写都市劳动者的作家实则在书写农民文学,而且还是以与都市写作方式完全不同的写作方式来书写”;“至今为止,对于日本文学来说,同时代的作家大多是西方作家,例如同时代评论基本是由法国或者从法国传入美国的内容。亚洲、虽说是亚洲,日本读者真的有在阅读同时代的作品吗?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65)。
在此期间,日本理论界对莫言的评价不如第二期那般热烈,而更多地体现在莫言与日本文化界的交流与演讲方面。大江健三郎在2000年9月应中国社会科学院之邀在北京的演讲中作出表述:“年轻一代的莫言的《红高粱家族》和郑义的《古井》使我甚为感动。这种感动是因为,展现了他们作为中国人,将今日之现实与过去的深刻相连重叠,意欲建设他们自己想象中的共和国的意志”;同时大江自省道,“日本文学,特别是这三十年间,并没有像如今展现出来的莫言与郑义那般野心勃勃的、如实扎根于他们土地与民众的表达。(日本文学)没能创作出达到与现实国家相对峙规模的想象共和国”(66)。这两位通过作品精神交流已久的作家初次会面,便开始有关文学价值观的探讨。大江在与其交往颇多的许金龙及王中忱的陪同下参观现代文学馆之时即已表示,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莫言先生能够早日获得诺贝尔文学奖(67)。
2002年2月,大江访问了莫言的故乡高密。二人交谈的情形,由“日本放送协会(NHK)”的纪录片节目组制作播放。莫言也于2006年9月在中国社会科学院举办大江健三郎国际专题讨论会召开之际,发表了“大江健三郎先生给我们的启示”的精彩演讲,将大江比作鲁迅:“大江先生不是那种能够躲进小楼自得其乐的书生,他有一颗像鲁迅那样的疾恶如仇的灵魂。他的创作,可以看成是那个不断地把巨石推到山上去的西绪福斯的努力,可以看成是那个不合时宜的浪漫骑士唐吉诃德的努力,可以看成是那个‘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孔夫子的努力,他所寻求的是‘绝望中的希望’,是那线‘透进铁屋的光明’。这样一种悲壮的努力和对自己处境的清醒认识,更强化为一种不得不说的责任。”(68)大江于2000年访问北京时便已表达希望莫言获奖的心愿,2002年在正式场合发表预言:十年后莫言将会获奖。2012年预言果成真。
如此,莫言在日本被接受传播第三时期的特点表现为莫言访日、大量被访以及与大江等的亲切交流。1999年后吉田富夫翻译的莫言作品亦对其在日接受发挥重要作用。2002年9月平凡社出版《至福时刻莫言中短篇集》;2003年7月中央公论新社出版的《檀香刑》(上、下)(该书于2010年9月再版);2003年10月日本放送出版协会出版《白狗秋千架莫言自选短篇集》;2006年3月中央公论新社出版《四十一炮》(上、下);2008年2月中央公论新社出版《生死疲劳》(上、下)、2011年5月中央公论新社出版《蛙》。此外莫言获奖前另有以下翻译作品:研究者立松升一翻译的3篇发表在《季刊中国现代小说》(《石磨》(1997)、《拇指铐》(2001)、《扫帚星》(2005)),2篇刊登在《中国现代小说》(《月光斩》(2009年6月)、《普通话》(2012年4月))。另有《狗文三篇》在2010年出版;菱沼彬晁翻译,饭塜容解说的《牛筑路》由岩波出版社2011年出版。
在初期阶段,对吉田翻译版也颇存争议。例如,大江健三郎在2009年1月作为中国社会科学院外文所名誉研究员访问北京之际,与莫言和中国作家协会主席铁凝面对面交谈,所述如下:“我借助法文、英文和日文阅读了莫言先生被翻译为这些文种的所有作品,在这过程中,曾数度给译者寄去信函,写的也是匿名信。莫言先生的日译本有两位主要译者,一位叫藤井省三,是东京大学的教授,另一位叫吉田富夫,还是藤井先生翻译得比较好。另一位译者翻译了莫言先生的很多作品,他是大阪那边的人,我对他的翻译存有疑问。每当莫言先生新的日译本出版时,我就进行调查,最终还是认为藤井先生的翻译‘真好呀’。莫言先生是一个非常宽容的人,对译者不怎么说起这个问题吧。”(69)
同为莫言译者的长堀佑造针对莫言的文体指出,“文体拥有着意向唤起力,使读者衷心地感受到幻想与强烈吸引力,并为之所魅,初期莫言文学的精髓在于有意识地蕴含这种敏锐而纤细的文体之妙,不应忘记”(70)。藤井省三在2013年出版的《天堂狂想歌》(天堂蒜薹之歌)的书评中指出,“译者用方言风格翻译,将普通年轻人间的谈话译成了‘俺不喜欢那个姑娘’,但原文是基本标准的中文,吉田译本与莫言原文风格有相悖之处”(71)。吉田主张描写农村的谈话就应该以方言为译,而藤井和长堀认为仅凭这种想象来翻译莫言作品这一点有待商榷,将尊重莫言中文原文的“文体之妙”作为前提来进行翻译尤为重要。此处也明确地表现出日本学者之间翻译风格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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